头脑昏沉的罗贝尔背着伤员,跌跌撞撞地向东北方向的苏军阵地进发。在这漫长的路途中,不断有苏德双方的战机从天空中坠落,以及本就燃烧起来的坦克发生惊天动地的殉爆,再加上其他伤势各异的坦克兵步履蹒跚地与罗贝尔二人同行,甚至还有得不到救治的重伤者一边呻吟,一边奋力向己方阵地蠕动,场面真宛若地狱一般。
罗贝尔起初还能感慨“烤人气味就像烤猪”,但随着“烤猪”气味越发浓郁,他也逐渐不堪忍受,只能强忍呕吐欲,尽量加快脚步。
几分钟后,他们终于碰见了向前搜索救治伤员的苏军医护,两名年轻而矫健的女护士接住罗贝尔背上的坦克兵,将他平放到担架上抬走。本就没受重伤的罗贝尔见状,立刻上前换下了一个女护士:“你去救其他伤员吧,我帮忙把他抬回去!”
那个女护士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一个胸前配着列宁勋章和红星勋章的苏军军官竟然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她犹豫了一会,弱弱地反问道:“您不返回前线吗,上尉同志?”
罗贝尔一听,便知道这个女护士把自己当成找借口开小差的军人了:“我是红空军的飞行员,护士同志,您看,我的领章上还有飞机呢。”
那个护士脸一红,急促地低语了声对不起就跑开了。罗贝尔也没多想,仍旧跟着那个护士一路将坦克兵送到救护站,然后放到分诊处等待分诊。担架刚一放下,坦克兵便冲罗贝尔挥了挥手:“谢谢兄弟,你是哪个部队的?我要是能活下来,就请你喝酒。”
“瞧你这话说的,你不也救我一命吗?我是诺曼底大队的法国志愿者,康复后欢迎你随时来玩。”
正在此时,负责分诊的护士来了。从事这个被军人视作死神的不祥职业的,是一位戴着眼镜、俊俏干练的小姐,看年纪恐怕还不到二十岁。她披着白大褂,严肃地审视着每一个伤员的情况,进而决定着他们的生死。
“立刻手术……这个还能再等等……立刻手术……再等等……再等等……已经死了,抬到外面去……再等等。”
当她走到罗贝尔面前的时候,罗贝尔终于看清了她的脸,随后立刻愣了几秒。等那个护士完成了这一轮分诊后,罗贝尔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喊住了那个护士:“护士小姐,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那名护士根本没有停下脚步,她回过头,冷脸盯着罗贝尔喊道:“现在不是用这种蹩脚的借口搭讪的时候,回到你的战位上去,上尉!”
“抱歉,我不是搭讪!”罗贝尔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您在哈尔科夫救治过我,感谢您,同志!祝您健康!”
女护士终于停下了脚步,语气也柔软了下来:“那是我的姐姐叶卡捷琳娜,她去年就已经牺牲了。”
“抱歉……”
“没事,也祝您健康。”她冲着罗贝尔点了点头,接着又大步流星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了。
…………
一辆嘎斯汽车的驾驶员在返回后方的时候捎上了罗贝尔,这才让他在晚上十一点安然返回部队。一回到歼击机团的营地,他便匆匆和巡逻的卫兵打过招呼,然后就跑去指挥所向战友们报平安。
推开团部的破木门,一股浓重的烟味顿时涌了出来,呛得罗贝尔狠狠咳嗽了两声。
既没有缺胳膊也没有少腿的罗贝尔出现在门口,让指挥所里沉闷的气氛缓解了些许,但也仅仅是“些许”了。看到战友们心不在焉的神态,罗贝尔立刻明白了:“伤亡很大?其他人呢?”
“没有其他人了。”全身上下连块破皮都见不着的杜卡斯基放下了翘着的二郎腿,“全团还能自己走路的飞行员就剩咱们八个了,医院里还躺着六个,法国人和苏联人各一半。”
“嗯……确实不小。”罗贝尔环视一圈,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可这里只有七个飞行员,还有谁不在?”
杜卡斯基看了阿尔贝特一眼,便不说话了。阿尔贝特也酝酿了半天,才艰难地开口道:“你的僚机……加斯帕尔那小子,在禁闭室呢。”
罗贝尔闻言十分错愕:“啥?他怎么了?”
“有畏战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