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德内尔看到钳工思考了一会后才给出了答案:“巴伦西亚离马德里太远,自己行动很难赶到,而如果联络上级的话,上级可能会安排他赶往最近的前线。当然也有可能像你说的那样,安排他去打游击。”
“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没有,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钳工再次抽出两根烟卷,“抽烟吗?”
德内尔眉毛紧皱,盯着钳工一言不发,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你忘了,我不抽烟。”
钳工擦了擦头上的汗:“哦,抱歉,我忘了。”
“感谢你的‘知无不言’,再见吧,朋友。”德内尔意味深长地离开了座位。
“好的,再见。”钳工火急火燎地将德内尔送出了自己破蔽的小屋,然后用力地关上房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对待冒失上门的推销员。
这年头会有推销员到工人聚集的棚区来?钳工的邻居好奇地探出头来看看,却看到一个把邮递员工作服穿得像军装的“小老头”。
邻居眼中的小老头——让·德内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棚区:从公社百人队指挥官这里得到的最有用的消息,就是马尔科的牺牲可能另有隐情。
而巴斯蒂安决定留在西班牙,恐怕与这个让无所畏惧的钳工战士都讳莫如深的隐情不无关系。
带着疑问,德内尔踏上了前往马赛的火车,马赛有巴斯蒂安的另外一个战友,希望他能给自己更好的消息。
火车鸣响了汽笛,车站上烟雾滚滚,在蒸汽机的运作声中,德内尔看到车窗外的景物开始向后运动,他再一次离开了巴黎。
可能这是最后一次了吧,自己还能回来吗?
尽力吧。
基尔伯特少校委托他照料薇尔莉特,然而这几年怎么看都是他更让薇尔莉特费心。如果自己就此一去不复返,或许薇尔莉特,不,不止薇尔莉特,也许就连罗贝尔也能轻松一些。
他们都是不愿看到亲人痛苦的人,德内尔糟糕的身体和心理状况令他们十分担忧。薇尔莉特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帮自己找了太多的医生治疗失眠,最后甚至央求爱丽丝·加纳利小姐从远在印支海防的家乡找一些偏方。
虽然在中国广西省生产的檀香被证明和香烟一样,能让德内尔脆弱的肺回忆起1916年某些不愉快的经历,但是德内尔依然将最后两捆香珍藏在自己的抽屉里——就像对薇尔莉特的感激将永远珍藏在他的心中一样。
德内尔的离开当然会让他们暂时感到悲伤,但是战争年代成长起来的孩子们接受亲人的离去并不困难,眼泪总会被欢笑所取代。
尤其是罗贝尔和泰勒,他们可真是两个好孩子(他们自以为能暂时瞒过自己,但他们的恋爱告诉了薇尔莉特,那就等于告诉了德内尔自己),将来一定能过上幸福的生活,要是罗贝尔这个混球不参军就更好了。
无论如何,德内尔心里想到:如果自己罪恶的一生能以拯救另一个年轻人的生命作为句号,那实在是再完美不过的事情。
他太累了。
不过至少要坚持到把信送完,如果需要的话,再把巴斯蒂安这个浑小子带回到他妻子的身边。
在此之前还不能长眠。
“大叔,你看上去面色不太好,来根烟吗?”
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年轻士兵从兜里掏出了一根香烟,递到了他的面前。
现在法国的军服换成了棕色的,色调比大战时期殖民地师的军服还要更深更暗一些,与英国人的军服有点像。今天法国陆军的制服倒是与薇尔莉特印象中基尔伯特少校的形象更近了。
“大叔?”
“哦,哦,抱歉,年轻人,上了年纪容易走神。”德内尔尴尬地笑笑,“谢谢,但我的肺有毛病,不能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