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眼看见那贼妇带着几个心腹和一个大夫模样的人进去,她还让人给我母妃灌下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我冲进去想要救我母亲,却被她的人拦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胎大难产,妹妹也在母亲肚子里窒息而死。”
“那贼妇一口咬定说她送来的是安胎药,她的那些个心腹演技一个比一个好,就连那大夫…竟然也被她收买!”
周庭芳蹙眉,“那你父亲可曾请过其他大夫验药?”
“他不肯。是我拿刀架在脖子上逼迫他请来了大夫。”少年脸上是狰狞的恨意,“可整个南诏国后宫都被那贼妇把持着,更何况我母亲已经死了,谁敢得罪那贼妇?大夫再验,那一碗汤药也还是安胎药!”
“父王愚蠢,认定我是为了向那贼妇报复,斥我小小年纪不忠不孝。那贼妇几滴眼泪,便让父亲押着我向她赔礼道歉。我不服,我不肯,母亲死了,我怎么能向杀人凶手低头!”
“我一怒之下,抽出刀来,想要杀了那贼妇为母亲报仇。可却被父王的人按住。”
施明澈脸上全是露骨的恨意,提到往事,他双眼赤红,犹如饿狼。
“母亲身边的几个忠仆护着我,却被乱箭射死。”
“我杀红了眼。甚至有一刻……我恨不得杀了父王……”
“可是我打不过他们。父王一怒之下,将我打个半死。就连一向最疼爱我的老嬷嬷,也被冠上一个‘挑唆’的罪名被活活打死。嬷嬷她都六十……若非放心不下我,母亲死的那一天她就跟着母亲去了……”
“她这一生没有生儿育女,一直把我当亲孙子般对待。她当年本可以留在京都享福,却还是跟着母亲去了南诏国!可恨他们这帮人连嬷嬷也不放过!嬷嬷她有什么罪!她都那般大年纪,为什么还打死她!”
“他们都是我的仇人!”
施明澈双拳紧握,一字一句,“有朝一日,我要把他们全都杀了!”
周庭芳静静听完。
她心中忽然觉得神奇。
上天将有同样相似遭遇的施明澈送到她身边来,是为了助她复仇吗。
命运到底是无意巧合还是有人安排?
她和施明澈的遭遇如此相似,却又刚好相反。
一个是至亲之人死了,留他一个。
一个是自己死了,所有至亲都还好好活着。
命运啊,真荒诞。
半晌,女子声音轻轻,犹如珠翠落在玉盘之上。
她说话不疾不徐,总是叫人心安。
或许施明澈自己都没发现,他信任甚至是依赖周庭芳。
他从来没有见过周庭芳这样的人。
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却又总是叫人信服。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那贼妇端给你母亲的,真是一碗安胎药。”
施明澈面色一变,眉毛一拧,“怎么可能!我母亲是正室嫡妻,那贼妇拼了命的想要成为南诏国的王后,心中早就想除掉我和母妃,怎么可能那般好心。”
“谁说她一定是好心?看一件事,不能光看一个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得看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你想想…一碗似假非假的安胎药,你母亲死了,你母亲从大魏朝带过去的忠仆也死了,你和你父亲反目成仇,你离家出走——”
施明澈面色微变。
“你再倒推假设。如果那碗药是真的,那也就是说你所谓的做伪证便不存在,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大夫们站在她那边。”
施明澈呼吸急促起来,“不可能——”
“你说你听到有奴仆说你母亲难产,贼妇带人前往。你母妃生产,她带着人前去,这个节骨眼上,她本应该避开耳目,而不是任由奴仆嚼舌根子,甚至将消息捅到你跟前来。或许从这里……你就已经落进她的圈套。”
施明澈双目赤红,盯着她。
整个世界仿佛忽然天旋地转起来。
他狠狠坠落。
不见底。
“若我是她,想要除掉你母妃。我一定在你母妃怀孕的时候,补品如流水一般的送过去,最好养得她胎大无比不好生产。如此,难产的风险便会增加。而我,也落得个贤良的名声。”
“生产那日,我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派两个仆人去你面前嚼舌根子,让你自乱阵脚。我再送一碗货真价实的安胎药,故意让你误会我要杀你母亲,挑起你的怒火。再适当的火上浇油,自然有你父王和你去斗。”
“我可以完美隐身。剩下的一切交给你父王。自有人操刀杀你。”
“施明澈。”周庭芳眸色幽幽,清冷如雪,“借刀杀人、借力打力…斩草除根,这些你没学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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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明澈忽然无法呼吸。
他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眼前青筋暴起,整个人摇摇欲坠。
“怪不得…怪不得…那些大夫们都一口咬定那是安胎药……怪不得父王会那般生气……她只需要一招,我就自乱阵脚,被她激得理智全无,甚至丢盔弃甲仓皇逃走——”
少年脸色涨得绯红。
痛苦、绝望、恨意,犹如滔天之水向他袭来。
“是我蠢……是我笨……”施明澈此刻站也站不稳,“噗通”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捂着胸口,眼泪决堤,声音凄婉,犹如杜鹃泣血,“是我害死了嬷嬷——”
沈知听见动静,快步走来,停在门外。
屋内的周庭芳扭头。
两人四目相对。
周庭芳冲他挥挥手。
沈知瞥一眼瘫坐在地满面是泪的施明澈,脸上一抹关切的神色,却最终还是走开。
周庭芳站在那里。
一片巨大的阴影投在施明澈的脸上。
施明澈抬头,恍惚间看见了神女。
周庭芳的脸拢在光晕里,朦胧一片。
她脸上不见一丝同情,反而声音冷厉。
“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