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生,育有两子两女,两个儿子一个夭折,一个病亡。两个女儿一个远嫁南诏,一个远在封地。
慈恩太后膝下荒凉,因此更将施明澈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只恨不得天上的月亮星星都摘下来给他。
次日一早,施明澈便带着两三仆人,缓步爬上后山的梅林之中。
相国寺前有桃林,后有梅苑,春日赏桃,夏日避暑,秋日赏红叶,冬日赏雪赏梅,一年四季,皆有好景。
尤其是相国寺的素斋,那更是京都一绝。
这也是为何相国寺屹立千年,历经五朝,却依然香火鼎盛的原因。
后山梅林占地便有好几亩,冰天雪地之中腊梅吐蕊,盈盈天地之间,一支支梅花枝干苍古,雅白高洁,空气中暗香浮动。
而施明澈此刻,似乎并没有闲情雅致赏梅。
他走走停停,时而四顾。
不像赏梅。
更像等人。
他身后的小黄门一直神色紧张,冬日天气,额前竟有丝丝冷汗,“王世子,注意脚下,可千万别摔着您——”
若是王世子磕着碰着,那他们伺候的这几个人,怕是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王世子,止步,前面有河道,两侧湿滑,当心一些!”
施明澈皱眉,“廖公公,我不去那边,就在这里。你别念念叨叨,我耳朵都出茧子了。快帮我看看,哪一株梅花开得最好?帮我摘一下——”
廖公公弓着腰,“王世子要摘梅花是做什么呢?”
“难不成还有什么讲究?”
“那是自然。”廖公公笑道,“若是放在屋内欣赏把玩,那得整支折断下来,底部喷洒清水,方能存放长久。若是做吃食,就得取梅枝花尖尖的一团,这样采摘的梅花才最是鲜嫩可口。这梅花的果实可食、盐渍或干制,或熏制成乌梅入药,有止泻、生津、止咳之效——”
廖公公还未说完,却看见施明澈扭身,看向不远处窜动的几颗人头。
施明澈压住唇角的笑容,眉头紧皱,“皇祖母在相国寺内祈福,寺内为何还有其他人?”
廖公公脸色微微一变,当下将施明澈护在身后,大喝一声:“谁在那里!”
与此同时,跟着施明澈的几个侍卫也纷纷拔剑。
倒是施明澈拨开他们,笑道:“瞧他们装扮,左不过是附近的村民,廖公公不必紧张。”
哪里能不紧张。
这位王世子那可是慈恩太后的眼珠子啊!
“王世子,还是得小心为妙,容婢子唤他们前来问问情况。”
周庭芳就那么莫名其妙的被廖公公叫了过来。
今日一早,那竹溪和淮澜…哦不,是翠花和狗蛋,这两兄妹一直明里暗里的撺掇她往后山梅园的方向走。
一会儿说相国寺的梅林堪为天下一绝,既然人已经到了相国寺,若不赏梅,便是白来。
一会儿又说梅林这边有好些颜色的梅花,美不胜收。
一会儿又说相国寺来了什么贵人。
周庭芳想起沈知临走前的交代,这回算是听明白了。
某个贵人的救命之恩?
或许,沈知在梅园另有安排?
既然戏台子已经搭好,她这个主角不去,如何演得起来?
贵人?
哪个贵人?
倒是听说相国寺后院来了位宫里的大人物,这几日相国寺内戒备森严,无论何人,都不得轻易走动。
周庭芳一边朝着施明澈的方向去,一边心里将后宫众人都盘算了一遍。
皇后并不信佛,不会出现在寺庙之中。
陛下,也不可能微服私访到相国寺这种地方。
后宫嫔妃嘛。
有皇后在,其他嫔妃都是摆设,绝没有人能得此出宫的恩宠。
算来算去,似乎只有那位久居深宫的慈恩太后。
行至贵人跟前,周庭芳已经想得清楚,可一抬眼,定睛一看,却还是惊得半晌合不拢嘴。
眼前是个清秀的少年。
他穿一身象牙白玉竹锦袍,外面披着一件狐裘大氅,手里捧着小黑鼎手炉,一双眼睛幽黑如曜石,闪动着泠泠冷光。
他唇边似笑非笑,面有得意,此刻微抬下颚,居高临下的俯视她。
这是——
那廖公公大喝一声:“好大的胆子!竟敢直视我家主子!”
周庭芳立刻收回视线。
那青年男子穿一身短褐,外面套着深色棉袄子,头上还带着毡帽,十足十的泥腿子打扮。
不过模样倒是不卑不亢,说话也是不紧不慢。
倒是颇有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