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前是佛,人后是鬼。
这两幅面孔…倒是和那人有几分相似。
沈知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才总是不知不觉的将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
“只是秦公子…”周庭芳连忙扶起秦少游,面有疑惑,“只是…我很想知道,你究竟是如何得知周修远和周庭芳狸猫换太子之事?”
秦少游如今对周庭芳充满感激,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来惭愧,那一年庭芳考中秀才,父亲便带着我去贺喜。那天,父亲和周老爷子都喝醉了,两人在酒桌上就定下了我和庭芳的婚事。”
“那时,我以为席间看到的那少年是周修远,心中郁郁,又因喝了两口酒,就壮着胆子去了后院,想看看未来妻子模样。”
周庭芳回想着和秦少游初次相见的样子。
那一天周家宾客满门,秦老爷子携秦少游前来祝贺,她接他入门,至于两个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周庭芳毫无印象。
更不知道秦少游那日摸到了后院真正的周修远房里去!
她只记得那一天父亲勒令周修远不准出门。
那一晚宾客散去后,周修远就在家里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她扭打起来,还险些划伤了她的脸,因此被父亲吊起来狠狠打了一顿。
父亲当然不是要为她讨回公道。
而是因为若她伤了脸,会有碍科举。
大魏朝有规定,面部损毁者,不能参加考试。
“我悄悄摸到后院,看到有个穿衣裙的姑娘,便以为那是周庭芳。她急匆匆的往外跑,我就追着。后来看到她跑到一处墙角的草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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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游面色微红,看了锦屏一眼,随后才低咳一声:“我看到他…竟然站着如厕……”
“不知怎的,周老爷子从席间返回,也瞧见了。就上前给了他一巴掌,说做戏做全套,不能让人发现端倪,要他务必像妇人一般蹲着解手。”
“周修远自然觉得奇耻大辱,说什么要他穿妇人的衣裳,学妇人尿尿,为何不干脆在他出生的时候杀死他?两父子之间吵嚷了几句——”
“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先前在厅上碰见的才是我的未婚妻周庭芳。而后院这个,是真正的周修远。”
周庭芳心里发紧。
她忽然想起那一晚,周修远犹如一头恶兽,抓着她的头发,不停的殴打她,直打得她满鼻子满嘴巴的血。
母亲手忙脚乱的来拉开他们,却怎么都抱不住疯狂的周修远。
周修远的眼睛赤红着,瞪着她的时候,像是杀父仇人。
母亲的尖叫,父亲的咒骂,以及碎裂一地的碗盏,还有家中那诡异的氛围。
到现在,周庭芳似乎有点明白周修远对她的恨。
他无能,他怯弱,不敢挑战父亲,不忍伤害母亲,所以冲她发泄。
沈知却道:“你既然很早之前就知道周庭芳的身份,为何不说?”
“因为这个秘密太大。”秦少游低低一笑,面色古怪,“我发现了这样惊天动地的秘密,足以让整个周家死无葬身之地,一开始我很害怕,不敢对任何人说。犹犹豫豫好几年,又听闻她不过十几岁就考中了举人。”
“整个大魏朝最年轻的举人!你们知道这份成就有多么的耀眼吗?而我那个时候,不过刚刚考中童生!我的未婚妻,就已经成了我仰不可及的存在!”
“我保守着这个秘密,就好似一个人在黑夜里守着一座黄金山。你们知道锦衣夜行是什么样的滋味吗?我就想看看,周庭芳一个女子,如何做出亘古未有的功绩!我想看看,她一个弱质女流,能飞多高!”
周庭芳百思不得其解,“就因为这个,你对她一往情深?”
“不。后来我又见过她。”
周庭芳蹙眉。
她可不记得后来再见过秦少游。
秀才宴席上,那是唯一一次见到秦少游。
往后余生,她忙着科举中第,忙着编书修撰,忙着满天下的逛青楼抱姑娘,力图塑造一个“风流公子”的人设,哪里有空想他见他?
“她在进入国子监之前,曾跟着她的恩师荀山长游学至牧野书院。当时我不过在牧野书院客居,还未被书院正式接纳为学生,我和同窗好友时常结伴去听她授课。”
“周修远声名在外,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牧野书院的山长亲自为她斟茶,往日不苟言笑的老师也是满面春风,书院的观景台上全是附近州府涌过来的学生。”
“怀恩君挥一挥衣袖,底下学子们便为之疯狂。”
“他们只是为了见她一面。不远百里赶过来……”
“我在人潮之外,远远的看着她。我惊叹她的才华,仰慕她的诗词,她的《怀恩文集》我曾反复品味诵读。”
回忆起往事,秦少游脸上出现迷离又向往的神态。
“后来,她飞得越来越高,高中状元,留任翰林院,成为天子近臣。我心越发不安。终于,周家老爷子隐晦的提起退亲之事——”
“父亲征询我的意见,我只说,非她不娶。”
“她飞得再高,我也愿意等她。”
“她一介女子,飞得再高,可高处不胜寒,总有回巢的一天。只是我没想到……”秦少游脸上浮现一抹苦痛,“她在西北…被贼子掳走…双腿也被人活生生打断…从此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
秦少游面色愧疚,仿佛陷入梦魇之中,“其实他们兄妹归位后,我亦有庆幸。她断了腿,便只能成为我的妻子,每日将她关在我秦府的后院里,也许那些事情…便不会被人知道,这对她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周庭芳静静听着。
心头的不安反而渐渐褪去。
从前那些让她疑惑的地方也烟消云散。
她从前总是不安,秦少游怎么就对她一见钟情情根深种?
秦少游所图必大!
秦少游的深情,只让她忐忑,让她厌烦,让她窒息。
如今亲耳听到前因后果,周庭芳这颗心才算是落到了实处。
秦少游的一切,符合逻辑,亦符合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