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一度也出现过汉军的运输船只不足的问题,多少延误了百姓渡河的进程。
但吕蒙为了交割顺利,好让孙权尽早脱身,尽然发派吴军船只帮忙运输。
他既然敢借,关羽自然也毫不客气,拿来就用,用了就没收,再无归还一说。
如是到了第六日晚,两万户荆州已经转走了一万七千户,明日将是最后三千户的交割之期。
待最后一拨百姓上船,汉吴双方的交割亦将宣告完成。
因此,这晚也是陆逊在汉营做客的最后一夜。
这一日夜,姜维陆逊二人围炉置酒,彻夜长聊。
因为此前几日的交流,两人对彼此之间的人品才学俱是佩服;且因为是最后一夜,两人反倒彻底放开,变得坦诚起来。
相互之间的话题,也逐渐转到各自的抱负。
陆逊饮了一杯酒,似有若无地问道:
“今天下三分,曹魏得其七。若说谁能定鼎天下,反而是曹魏脱颖而出的可能最大,却不知姜将军此前身为魏臣,为何居家南迁,投奔汉中王呢?”
姜维笑了笑,反问道:“在下听闻,吴郡陆氏与江东孙氏有不共戴天之仇,敢问陆都督,为何要娶仇人之女,还委身从贼,助纣为虐呢?”
陆逊不以为意,正色道:
“姜将军有所不知。陆氏本为汉臣,逊之祖父便是大汉朝廷钦封的庐江太守。只怪外戚宦官轮流干政,以至黄巾四起,天下大乱;汉室既无力护佑天下,也免不得群雄并起,竞相逐鹿之结局。逊之祖父替朝廷坚守庐江两年有余,满门死伤过半,也算报过汉室恩德,两不亏欠了。”
“而陆氏世居江东吴郡四百余年,终与顾朱张并称吴中四姓。逊若要重振吴郡陆氏,不得不仰仗孙氏庇护。逊为家族长久计,为子孙后代计,娶孙氏女辅佐孙氏,皆甘之如饴。”
姜维见他如此坦诚,当下抱拳道:
“既蒙陆都督吐露心声,维敢不直言相告?都督投效孙氏,乃是为家族计,为子孙计;而维投效汉中王,乃是为苍生计,为天下计!”
陆逊闻言后,不免心道,此人好大的口气。
抬眼来望,但见姜维端坐正色道:
“盖凡一个王朝能否长治久安,在其成立之初,便有万般端倪,可窥格局气度。”
“今天下三分,有资格逐鹿天下者,不过汉中王魏王吴侯三人而已。”
“维观江东孙氏,不以法度治天下,反以纵容为手段,收拢世家豪族为己用,其格局最是小气不过……且不说孙氏能否一统天下,即便取了天下,按照其制其俗,要么步西楚霸王分封之后尘,以至天下大乱;要么效前汉景帝削藩之旧事,尽诛尔等功臣豪门。无论走到哪一种地步,皆非国家之幸,百姓之福。”
“魏王曹操,确实雄才大略,不拘一格。但魏国派系繁多,亲近的有谯郡宗族颍川士族两股,远的有汉室旧臣河北士族诸宗,还有一大批蒙其提拔的寒门子弟,正要乘风而起,蓄势待发。”
“魏国能同时对抗汉吴两家却不落下风,靠得就是曹操用个人非凡之威望,将这些势力强行统合。可是,这个世间毕竟只有一个曹操!他今天六十有六,以长远计,还能有几年寿数?”
“其继承人曹丕之武功威望难望其父之项背,自然不可能如其父一般,靠一己之力弹压各方势力,其必当借重一方势力,打压其余诸系……”
“以维观之,与曹氏最亲的谯郡宗族颍川士族两宗必定脱颖而出,而魏国慢慢也将走上与世家并治天下的老路,其结局与孙氏不过大同小异罢了。”
“更有甚者,若曹丕把持不住对天子权位的渴求,必然逼迫汉帝禅位。如此一来,更将给后世臣民开创逼迫禅让之先河——今日曹氏能如此对待刘氏,焉不知他日王氏陈氏司马氏不能如此对待他曹氏?不以忠孝治天下,此自乱之源,取祸之道也!”
乍闻姜维口吐这般大话,陆逊本能就想反对,但搜肠刮肚却找不出可供反驳的事例道理;只得绞尽脑汁,转为寻找姜维话中漏洞。
哪知这一番沉思,竟然越来越觉得这番话语高屋建瓴,立意深远,一时不免有些愕然。
沉思半晌,陆逊忽皱眉问道:
“请恕逊冒犯,曹操固然寿数有限,汉中王也已年近古稀。听闻其子禅不过中人之资,莫非他还能超越乃父,缔造霸业乎?”
姜维笑了笑,朗声道:
“汉中王以忠孝肃纲常,诸葛军师以法度理天下。他二人开诚心,布公道,限豪族,抑兼并,安抚百姓,约束官员,遵守礼制,慎用权柄,此乃政通人和之兆,长治久安之德也!我大汉这般格局气度,岂是曹魏孙吴可共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