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太后,抱着年幼的兀卒,踩在日晷的阴线上。
其实党项人过去不大信这个。
引入冬至庆典的活动,还是毅宗(凉祚)时代的事情。
但她的丈夫惠宗(秉常)当年主政的时候,极力推崇汉制,任用汉人,采用汉礼。
这些节庆也随之为人熟知。
如今,梁太后抱着年幼的乾顺,亲自参与冬至日庆典。
这既是为了祈福,同时也是为了向外界释放母子孤弱的信息,以求得支持。
踩完阴线,梁太后抱着小兀卒回到温暖的寝殿。
“禹藏公……”梁太后看向禹藏花麻,问道:“国相那边可有消息?”
禹藏花麻摇摇头。
“还是不愿率军归来吗?”
禹藏花麻低下头去。
“唉!”梁太后叹息一声,道:“再派人去请国相回朝吧。”
“不然,我恐粮草难以接济了!”
开战以来,源源不断的粮草送去前线。
却什么都没有换到!
反是损兵折将!
她的哥哥,至今把持大军,不从朝廷之令。
这让梁太后心中生出危机感来。
兄妹相杀的故事,在这大白高国从不罕见。
无论如何,她都必须为她自己和她的孩子,想办法努力的活下去。
……
梁乙逋此刻已经回到了南牟会。
和他一起返回的,还有他的亲信精锐,以及作为盟友的嵬名破丑的部队。
此时的天都山中,已下过雪。
厚厚的积雪,覆盖在南牟会的道路上。
气温已经下降到零下,昨夜很多牲畜都被冻死。
军队里的屠夫,正在宰杀、分割着那些冻死的牲畜,然后将之煮汤。
所有的梁家与破丑家的士兵,都能分到一大碗肉汤,几块肉片。
士兵们狼吞虎咽着,满足着自己的口腹。
梁乙逋则看着如今堆放在他面前的那数千贯精铁钱发呆。
这么多精铁足够打造上百套的瘊子甲了。
“国相在想什么?”嵬名破丑问道。
“我在想……”梁乙逋道:“南蛮之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数千贯精铁,意味着有数千名羌人被其赎买了回去。
同时,还有着数十倍于此的铁钱,源源不断的流入他的兜里。
他拿着那些铁钱,疯狂补偿着诸部兵马的损失,并发放抚恤。
假若继续下去,他将他从横山强掠的人口,全部送去南蛮。
那么,他就可以得到数万贯甚至十万贯以上的精铁钱和上百万贯乃至于更多的铁钱。
等于说,这一场战争,他虽然输了,但在经济上似乎没有输,反而赚了一些。
最起码十万贯精铁,可以制造出数百套甚至一千套的瘊子甲。
即使依照约定要分四成与嵬名破丑,但这也是个叫人眼热的生意。
横山之中的羌部,人口何止百万。
若将之统统送去南蛮……
此外,贺兰山那边游荡的阻卜部族,起码有数十个,至少数万人丁。
沙洲、瓜州,还有不少回鹘人。
西域的黑汗王朝,已经分裂,非常孱弱,也是个适合攻击、劫掠的目标。
所以……
只要他放开来,至少有百万规模以上的人口可供他和他的军队可持续性的劫掠。
然后转手就可以送去南蛮,换得精铁,以战养战。
嵬名破丑嗤笑一声,道:“国相怎到这个时候还在犹豫?”
“如今,国相还有什么选择呢?”
是啊!
他现在还有什么选择吗?
战场上没有赢,人家肯给一个体面的退场机会,甚至隐晦的指出一条财路。
他应该感谢神佛才对!
但,不知道为何,梁乙逋总是有些担忧。
他心里面总觉得不安。
仿佛自己是做一个无比可怕的事情。
嵬名破丑看着梁乙逋扭捏的样子,顿时摇头:“国相何必如妇人一般纠结?”
“管那南蛮有何阴谋?”
“眼前实实在在的精铁才是真的!”
像这等精铁,大白高国想要制造,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花费多少力气。
梁乙逋叹道:“我正是因此忧愁啊!”
“南蛮,竟能用这般精铁铸钱,而且是成千上万的铸造。”
“其国中精铁产量,该有多少?”
“若其用来造甲,又该造多少副铁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