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笑眯眯的摆摆手:“相公有所不知,河东之事,朕早得太原走马承受公事梁从易等所报,知河东经略出兵乃在于牵制西贼左厢主力。”
心里面,却是忍不住摇头:“吕惠卿啊吕惠卿,汝又欠朕一次了!”
算上上次张之谏的事情。
吕惠卿欠他两次了!
韩绛楞了一下,他自知道官家是在替吕惠卿打掩护——河东的走马承受公事梁从易是去年才上任的。
梁从易的哥哥,就是已经致仕的昭宣使、永州团练使、入内内侍省押班梁从吉(两人应该不是亲兄弟,属于被收养的义兄弟)。
梁从吉是内臣之中被人认为是古之恶来、典韦一般的人物。
其戎旅三十余年,好几次都被人射成了马蜂窝,属于在阎王爷那边反复横跳的人物。
他的路子,更是内臣之中最狂野的。
其出名,就是跟着文彦博平贝州之乱,所以和文家关系密切。
此外,他还在五路伐夏的时候,救过高遵裕的命——高遵裕兵败,就是他带着最后一支有组织的宋军殿后、掩护被洪水冲的七零八落的宋军残部顺利撤回宋境。
此战,梁从吉身被二十余创。
据说战后是被人抬回来的。
去年,新君即位,命李宪回朝述职,就是以梁从吉暂代的李宪职位。
其后,梁从吉也被调回汴京,去年年底进昭宣使,拜永州团练使,随后以入内内侍省押班致仕。
当今官家赐宅于汴京新城咸宜坊!
咸宜坊什么地方知道不?
亲贤宅就在其中!
亲贤宅里住着谁?二王啊!
将梁从吉这样一个公认为古之恶来、典韦一般的内臣宿将,安排到咸宜坊干嘛的,还用问吗?
其弟梁从易是谁的人,也就不用思考了。
便只听官家接着道:“另外,河东经略使也在本月戊辰(初一),上实封状与朕,谈及河东出兵。”
“河东经略言,其率兵两万,征讨西贼,除了牵制西贼左厢兵马,使其不得支援西贼宥州等路外,亦是循皇考元丰六年,所准河东扰耕故事。”
韩绛低着头,奏道:“即使如此,吕惠卿劳师动众,靡费亿兆,却无所建功也是事实!”
“然而,其却上报朝廷,为诸将请功……”
“老臣以为不妥。”
赵煦微笑着,道:“相公且先坐下来说话。”
吕惠卿的河东路,自八月庚戌(25),从葭芦寨、吴堡以及府州誓师出征,兵分两路。
一路由吕惠卿亲领,过黄河向西,经宁西峰,直趋明堂川,欲寻西夏左厢主力会战。
另一路,则由知府州折可行等统帅,出府州、麟州,过宁星,直取窟野河。
两路大军,浩浩荡荡,一路大张旗鼓。
然而,西夏的左厢监军,似乎换了人。
而且,是一个用兵老辣的老将。
暂时还不知道其名字,但其用兵无比谨慎,在得知河东宋军大举出兵后,立刻收缩。
其基本放弃了宁西峰以东的所有寨堡、土地,将兵力收缩到以明堂川为核心的横山地区。
这就是要诱敌深入,拉长宋军的补给线,然后利用西夏的骑兵优势,反复打击宋军后勤,甚至再来一次类似好水川一样的围歼。
所以,吕惠卿在扫荡到宁西峰一带,也没有发现西夏军队的痕迹后,就果断率部后撤并向北渡过窟野河,与从府州出来的折可行会师,然后缓缓后撤,退回窟野河的东岸。
到九月戊辰,行动结束。
根据吕惠卿的实封状报告:前后凡六日,率军过两百里,毁贼寨堡十余,有二十余大小羌部归义,获丁壮妇孺三千,牛羊牲畜数千。
而吕惠卿本人,并没有宣布战争结束。
而是依旧命军队在窟野河、葭芦寨、吴堡等地待机。
用他的话说,就是牵制西贼左厢,择机再战。
吕惠卿此番出战,有没有问题?
从军事角度上来说,当然没有问题。
甚至,值得称赞、褒扬!
也符合吕惠卿这个人用兵的手法——自其出外以来,他在军事上,就一直是秉持着消耗西贼的战略思想。
他压根不在乎斩获,只在乎在消耗中,能够耗掉党项人多少财富。
尤其是在河东的这几年,他年年准时出兵扰耕。
其战略思想就是,用大宋的钱帛来和党项人对烧。
看看谁的钱多、粮多。
在战略上来说,这当然没有问题。
可军事,从来就不仅仅是单纯的军事问题。
军事、政治,自古就不分家!
吕惠卿大举出兵,却一无所得,只烧了西贼十几个寨子,拐了三千多号羌人就退回了葭芦寨。
他的敌人,能放过他?
于是,其军报一入朝,御史台就第一时间挑起来,开始猛烈弹劾。
哪怕赵煦发动汴京新报给他洗地,也洗不动。
没办法!
吕惠卿这一战的意义,只有真正懂宋夏战争相持的人才看得懂。
至于朝中大臣,有没有懂的?
肯定有啊!
韩绛、吕公著,都是这方面的专家。
然而问题在于,韩绛、吕公著凭什么帮吕惠卿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