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外放,以其资序,足可充任一路提刑官或者常平官。
甚至可以权发遣一路转运副使。
只要完成这个过渡,回朝后就可以升从六品的朝奉大夫,加龙图阁直学士或者宝文阁、天章阁直学士,这就可以摸到待制重臣的门槛了。
何况,如今是天子亲领开封府。
胡及这个开封府推官,即使远没有蔡京、苏颂两人在御前得宠受用。
可他也是天子近臣啊。
按照传统,天子近臣是可以视作高一级的大臣来看待的。
事实也是这样。
胡及今年闰二月的时候,就特旨加了食邑六百户,勋官转武骑尉,封了开国男的爵位。
而一般食邑、爵位,都是待制大臣才能享有的待遇。
所以,看着胡及,安惇实在想不清楚了。
你说他蠢吧。
从去年新君即位到现在,他守住了开封府推官的位置,没有被其他人像赶范浚一样赶走。
你说他聪明吧。
他又被一个同年的进士送来的区区三千贯,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三千贯?
对平民,或许是巨款。
可在待制级别的重臣面前,也就那样吧。
至少,安惇就不可能看上那区区三千贯。
“胡推官。”安惇走到胡及面前,看着这个让他想不清楚的大臣,叹息一声,道:“推官怎就如此不智?”
胡及抬起头,看到戴着獬豸帽的安惇,他微微吁出一口气,拱手道:“罪官胡及,见过台端。”
他没有回答安惇的问题。
安惇也不急,他知道,胡及还存着万一的希望。
在希望没有被磨灭前,想要撬开他的嘴巴,让他说出其中详情是很难的。
不过,无所谓。
安惇知道,胡及会开口的。
进了御史台的官员,都会开口的。
这里可是吓得苏轼从此不敢再议论国政的地方——乌台诗案后,苏轼苏子瞻,从此只能怀古。
这里可是连宰相的儿子的嘴巴都撬开过的地方。
所以,安惇好整以暇的对着身后的张汝贤摆摆手。
后者立刻识趣的带着人,退出了这间简单的石屋。
于是,石屋之中,就只剩下了安惇和胡及。
安惇慢慢走到胡及身边,看了看他身前的宣纸。
宣纸上是一个又一个模糊的墨团。
安惇笑了。
“推官文采素来横溢,怎今日连诗文都写不出来了?”
胡及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宣纸,道:“待罪囹圄之人,哪里还有什么写诗的心情?”
“那推官又缘何要写诗?”安惇微笑着问道。
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胡及:“难道说,推官认为自己含冤了?”
李雍这个案子,怎么看,都有问题,疑点太多了。
以安惇所知,最初中司是打算将这个案子,交给揭发他的人——左谏议大夫孙永来办的。
但,中司入宫之后,就改了主意。
没有人知道,中司在宫中遇到了什么?
人们只知道,中司回来后,就在其令厅里,挂上了一副书法。
其上书曰:拱默取容,以徇一身之利者,亦当罢而去之!
这是包孝肃的名言!
这意味着,中司已经下定决心,要学包孝肃,在这个案子上他绝不会徇私。
同时,这也是他的誓言——若徇私,自罢而去。
于是,旋即,中司排除了孙永等人,转而任用他安惇、张汝贤这样的新党御史来协助办案。
怎么看,都像是在宫里面立了类似军令状这样的东西。
也进一步让这个案子,越发的扑朔迷离。
胡及却只是看着安惇,保持着沉默。
安惇继续笑着,也继续用言语攻击、挑逗着胡及的软肋。
“推官何其不智?”
“我听说,推官的妻子、儿女,这两日在家里日夜哭泣……”
“我还听说,推官的女儿,本已定了亲……如今却是麻烦了……”
“这案子……推官若是继续这样,恐怕会连累妻儿啊!”
胡及瞪大着眼睛,看着安惇,低沉的嘶吼着:“台端在威胁本官?”
“怎么敢呢?”安惇轻笑着。
“只不过,朝廷自有法度在!”
他安惇安处厚,今年已经四十四岁了。
比他还小五岁的蔡京,已经是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当今官家身边除了那几位经筵官外,最信任也最得用的大臣。
而只比他大七岁的章惇章子厚就更不得了了。
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章惇已经拿到了那柄清凉伞。
如今,更是南征得胜,成为大宋开国之后,武功仅次于王韶的文臣代表。
哪怕他在广西做的很过分,引得朝野物议汹汹。
可宫里面无论两宫,还是官家,对他都是信爱有加。
只等广西的物议平息,风头过去,就可以回朝。
回朝之后,极有可能拜任宰相。
而他安惇安处厚呢?
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御史而已,连知杂事的头衔都没有,寄禄官更只是一个小小的朝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