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花木扶疏,树荫掩映,鸟雀啾鸣,花蕊娇艳绽放枝头树梢,好一幅盛夏郁葱画图。
一个窈窕的身影在园中踉跄奔走,显得有些漫无目的,形容哀绝凄凉。
往日让人赏心悦目的园子,如今变得如此陌生和冰冷。
金钏从小摸样标致,五岁便进了王夫人房中做小丫头,当时宝玉也还是个孩子,如今时间已整整十年。
王夫人是荣国府的当家太太,能进她房中应差,是府上极有体面的事情。
王夫人对下人虽不是一味慈和,但也从不会作践虐待,也算一个不错的主子。
没过几年,金钏的妹妹玉钏也进了王夫人房子应差。
一双女儿都进了太太房里服侍,让金钏的老娘体面得意,在府上人前人后说起了,都是件光彩得势的事情。
这十年时间,金钏做事细致勤快,王夫人对她也满意,升到了一等丫鬟月例,虽她性子活泼些,言语有些利索无忌,不过也不算大事。
自己这样被太太撵出府去,不用两天时间,府里府外都会传开,自己是勾引宝二爷,才被太太赶出府,女儿家的名节就全毁了。
脸上掌掴的火辣,似乎一下子消退了,那些羞辱难堪的谩骂,再也不会在脑中盘旋不去,一下变得淡漠而消失无踪。
宝二爷从小到大,和丫鬟说话口无遮拦,太太也不是第一次见,这次却发了这么大的火。
金钏迷迷瞪瞪跑了不少路,到了园子中一座石桥边,那桥头岸边有一口清石砌筑的八角井。
即便是自己亲娘,也毫不给脸的打自己耳光!
午后的阳光照在水面上,清晰倒映出她满是泪痕的脸庞,还有脸颊上无法消退的掌痕。
可她万万没想到,就因为宝二爷几句调笑的话,自己顺口怼了几句,打趣让他去东屋拿环哥儿和彩云。
她狠狠呛了几口水,神志开始变得模糊,整个人变得异常沉重,缓缓向下沉下去。
她突然想起在东府的院子里,晴雯满头秀发湿漉漉披散着,脸上的笑容如此甜美。
自己就这样不清不楚的出去,将来就算嫁个正经人家也不能了,女儿家的一辈子也就全完了。
自己和宝二爷清清白白的,就是言语牵扯了几句,难道还不如彩云和环哥儿那样不干不净,为什么就要撵自己出去,她不服!
她不甘心,她不服气,为什么自己没做错什么,要这样活着被人作践,还不如死了干净,就算死了她也不咽这口气……!
……
碧波乍开,冰冷侧骨的井水包裹着她,让她浑身颤抖,她根本就不会水,也没打算挣扎,只是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和解脱。
她跌跌撞撞跑到井边,一眼向下望去,离这井台一丈多深的地方,一汪井水,碧沉沉,深幽幽,看不见底。
透过头顶的碧波,她清晰看到井沿上出现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在午后阳光映照下,异常夺目。
自己能进了太太房里应差,一向是老娘最得意和体面的事,如今自己被太太撵出府,丢尽了老娘和家里的脸面。
似乎过去很久,又似乎只在片刻,时间变得模糊不清,她恍惚听到一个女子恐惧急呼的声音。
她对着水面擦干净了眼泪,半点都没犹豫,窈窕的身影一个前倾,便投入井中……。
这十年时间,金钏在王夫人身边服侍,比在自己父母身边时间还长久,这已成为她习惯成自然的过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