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婆子道:“我的奶奶,你今日才知道,这算什么事。连昨日这个地方他们私自烧纸钱,宝玉还拦到头里。人家还没拿进个什么儿来,就说使不得,不干不净的忌讳。这烧纸倒不忌讳?你老想一想,这屋里除了太太,谁还大似你?你老自己撑不起来,但凡撑起来的,谁还不怕你老人家?如今我想,乘着这几个小粉头儿恰不是正头货,得罪了他们也有限的,快把这两件事抓着理扎个筏子,我在旁做证据,你老把威风抖一抖,以后也好争别的理。便是奶奶姑娘们,也不好为那起小粉头子说你老的。”
赵姨娘听了这话,益发有理,便说:“烧纸的事不知道,你却细细的告诉我。”
夏婆子便将前事一一的说了,又说:“你只管说去。倘或闹起,还有我们帮着你呢。”
赵姨娘听了越发得了意,仗着胆子便一径到了怡红院中。
可巧宝玉听见黛玉在那里,便往那里去了。
芳官正与袭人等吃饭,见赵姨娘来了,便都起身笑让:“姨奶奶吃饭,有什么事这么忙?”
赵姨娘也不答话,走上来便将粉照着芳官脸上撒来,指着芳官骂道:“小淫妇!你是我银子钱买来学戏的,不过娼妇粉头之流!我家里下三等奴才也比你高贵些的,你都会看人下菜碟儿。宝玉要给东西,你拦在头里,莫不是要了你的了?拿这个哄他,你只当他不认得呢!好不好,他们是手足,都是一样的主子,那里你小看他的!”
芳官那里禁得住这话,一行哭,一行说:“没了硝我才把这个给他的。若说没了,又恐他不信,难道这不是好的?我便学戏,也没往外头去唱。我一个女孩儿家,知道什么是粉头面头的!姨奶奶犯不着来骂我,我又不是姨奶奶家买的。‘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呢!”
袭人忙拉他说:“休胡说!”赵姨娘气的便上来打了两个耳刮子。
袭人等忙上来拉劝,说:“姨奶奶别和他小孩子一般见识,等我们说他。”
芳官挨了两下打,那里肯依,便拾头打滚,泼哭泼闹起来。口内便说:“你打得起我么?你照照那模样儿再动手!我叫你打了去,我还活着!”便撞在怀里叫他打。
众人一面劝,
一面拉他。
晴雯悄拉袭人说:“别管他们,让他们闹去,看怎么开交!如今乱为王了,什么你也来打,我也来打,都这样起来还了得呢!”
外面跟着赵姨娘来的一干的人听见如此,心中各各称愿,都念佛说:“也有今日!”又有一干怀怨的老婆子见打了芳官,也都称愿。
当下藕官、蕊官等正在一处作耍,湘云的大花面葵官,宝琴的豆官,两个闻了此信,慌忙找着他两个说:“芳官被人欺侮,咱们也没趣,须得大家破着大闹一场,方争过气来。”
四人终是小孩子心性,只顾他们情分上的义愤,便不顾别的,一齐跑入怡红院中。豆官先便一头,几乎不曾将赵姨娘撞了一跤。
那三个也便拥上来,放声大哭,手撕头撞,把个赵姨娘裹住。
晴雯等一面笑,
一面假意去拉。
急的袭人拉起这个,又跑了那个,口内只说:“你们要死!有委屈只好说,这没理的事如何使得!”
赵姨娘反没了主意,只好乱骂。蕊官、藕官两个一边一个,抱住左右手,葵官、豆官前后头顶住。
四人只说:“你只打死我们四个就罢!”
芳官直挺挺躺在地下,哭得死过去。
正没开交,谁知晴雯早遣春燕回了探春。
当下尤氏、李纨、探春三人带着平儿与众媳妇走来,将四个喝住。
问起缘故,赵姨娘便气的瞪着眼粗了筋,一五一十说个不清。
尤、李两个不答言,只喝禁他四人。
探春便叹气说:“这是什么大事,姨娘也太肯动气了!我正有一句话要请姨娘商议,怪道丫头说不知在那里,原来在这里生气呢,快同我来。”
尤氏、李氏也都笑着相请,
那赵姨娘无奈,
这才随三人出来。
没想到为此不尊重,
却又被女儿探春
说教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