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吃味”道:“唉,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
这亏吃大发了,又有什么法子?
谁让二哥是老祖宗的命根子?
罢了,破财就破财吧!
一咬牙,就都给他弄成最好的了。”
“哈哈哈!”
贾母闻言,大笑出声,对薛姨妈道:“瞧瞧这猴儿财迷样儿,和凤丫头有什么区别?”
薛姨妈笑道:“他也就是说说,若真财迷,万不会给自己兄弟置办的这般精致。”
贾母笑着点点头,道:“我知道,他不是个小气的……走,再到里面看看。”
众人继续往里走,只是未进两层,贾母便发现迷了旧路,左瞧也有门可通,右瞧又有窗暂隔,及到了跟前,又被一架书挡住。
回头再走,看似窗纱明透,又有门径可行,及至门前,忽见迎面也进来了一群人,都与自己形相一样,却是一架玻璃大镜相照。
及转过镜去,益发见门子越多了。
直转的贾母晕乎。
贾宝玉走过这处,也极爱这处,很是熟悉。
他对贾母笑道:“老祖宗随我来,从这门出去。”说着,引着众人又转了两层纱橱锦槅,果得一门出去,院中满架蔷薇,宝相。
转过花障,则见青溪前阻。
一条鹅卵石铺就的路面,蜿蜒崎岖的绕过青溪,不时有溪水水花溅起,沾湿路面。
溪水清澈,众人竟能从水中看到小鱼钻游。
贾母见之愈发满意。
又细细看了番后,因为后面还有许多未看,不好多停留,便从后门,出了怡红院。
众人一面走,一面说,倏尔青山斜阻。
转过山怀中,隐隐露出一带黄泥筑就矮墙,墙头皆用稻茎掩护。
有几百株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
里面数楹茅屋,外面却是桑,榆,槿,柘,各色树稚新条,随其曲折,编就两溜青篱。
篱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旁有桔槔辘户之属。
下面分畦列亩,佳蔬菜花,漫然无际。
及至路旁,有一石碣,上书“稻香村”三字。
贾环对贾母笑道:“这是给大嫂子准备的,老祖宗,先说明,可不是孙儿小气,不肯给大嫂风.流富贵居所。这处景好多处都是征自大嫂本人的意见,大嫂,你说是吧?”
李纨在后面笑着点头应道:“是,老太太,三弟为这处,花费的功夫也不少哩!”
贾母极为满意,却嗔道:“我多咱说你小气了,分明是你心里弄鬼!”
贾环哈哈一笑,也不辩解。
贾母道:“既然到了,就一起进去看看吧。”
遂引着众人入了篱笆门内,院内石桌石椅,朴素无华。
唯一奇处,有一杆酒帘,上书稻香村三字,挑于檐下,惹人会意一笑。
众人步入茅堂,只见里面纸窗木榻,富贵气像一洗皆尽。
贾母面色上的笑容淡了些,回头看向李纨,叹息劝道:“何苦这般自苦?纵不为你自己想想,也当为兰哥儿想想。”
李纨忙笑道:“老太太,不妨事的。等将帐幔挂上后,也很舒适。”
贾环在一旁笑道:“老祖宗放心,孙儿使人专门打造了些素雅不奢华的家俬,过些时日就会做好,摆放进来就好多了。”
贾母闻言,点点头不语,又看了看,与薛姨妈说道,倒还有几分村庄之景,而后便出了这地儿。
一行人转过山坡,穿花度柳,抚石依泉,过了荼蘼架,再入木香棚,越牡丹亭,度芍药圃,入蔷薇院,出芭蕉坞,盘旋曲折。
忽闻水声潺湲,泻出石洞,上则萝薜倒垂,下则落花浮荡。
洞口上方题有二字:花溆!
一扫之前稻香村的朴素寡淡。
众人都笑道:“好景,好景!”
见此姹紫嫣红的美景,贾母也重新笑的开怀起来。
穿过花溆,前面就要进港洞时,早有从苏杭请来的船娘,渡着两只采莲船前来恭候。
众人从小码头小心上船,船只缓缓划动。
透过船舱壁上的小窗,众人外望,只见水上落花点点,其水愈清,溶溶荡荡,曲折萦迂。
池边两行垂柳,杂着桃杏,遮天蔽日,真无一些尘土。
忽见柳阴中又露出一个折带朱栏板桥来,穿过桥去,遥遥便见一所清凉瓦舍,一色水磨砖墙,清瓦花堵。那大主山所分之脉,皆穿墙而过。
清厦旷朗。
贾环对贾母和薛姨妈笑道:“这里便是宝姐姐的住处。”
贾母闻言,忙命拢岸,众人顺着云步石梯上去,一同进了蘅芜苑。
那些奇草仙藤愈冷逾苍翠,都结了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
及进了房屋,竟如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并茶奁茶杯而已。
床亦是单色木床,只吊着青纱帐幔,十分朴素。
贾母见之,诧异的看向贾环,道:“你这是……什么名堂?”
贾环哭笑不得,笑道:“老祖宗,真真是……孙儿连宝二哥这般须眉人物的住处,都拾掇的那般精美,难不成,到了她身上,还舍不得银钱了不成?
是她自己不要的,老早就跟孙儿打好招呼,屋子里不要花花绿绿。
孙儿想着,这屋子是她住,自然怎样舒坦怎样住,也就随她了。”
薛姨妈也笑道:“她在家里也不大弄这些东西。”
贾母脸色微微严肃,摇头道:“这使不得,虽然她省事,倘或来一个亲戚,看着不像。
二则年轻的姑娘们房里这样素净,也忌讳……
我们这些老婆子越该住马圈去了。
你们听那些书上戏上说的小姐们,绣房精致的还了得?
她们姊妹们虽不敢比那些小姐们,也不要很离了格儿。
有现成的东西为什么不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