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衫男子静静的看着她,重复了她问出的三个字,然后拢了拢自己的发丝。
他漆黑如墨的长发里,却是有许多平日看不见的白发。
“这种问题有很多个理由,譬如说若不是巴山剑场的那些人太强,郑袖哪怕再冷酷,也不可能做得到那一步。譬如说王惊梦太强,那样的人便如同神祗,和他相比,我们再强也似乎只是神明口中的食物,这样的人本身便不该存在于世间。他死了,但他却偏偏留下了一个传人。而且似乎用剑方面有着和他一样的天赋,我不想见到再一个神明产生。”
“但是到底是为什么?”
黑衫男子也抬起了头,看着前方天空里的风雪,眼眸里出现了不加掩饰的悲伤神情,“你问我为什么,你又是为什么?难道你是为了你公孙家么,你还不只是因为想要为王惊梦报仇么?”
长孙浅雪的眉头不由得蹙起,她并不能完全明白对方的意思,但是却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的那种由心散发的悲伤。
黑衫男子没有看她,继续安静的述说了下去,“在你和郑袖之间,王惊梦选了郑袖而没有选你,但即便如此,你都要为他报仇,更何况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我有什么理由不为她报仇?”
丁宁和长孙浅雪都是一怔,忍不住互望了一眼。
黑衫男子悲伤的接着说道:“无论是公孙家还是我萧家,虽然都是郑袖和元武下令以残酷的手段直接灭门,但在那之前,在商家开始变法之时,有一家周家却是因为阻扰变法而获罪。周家几名主事人被处斩,家产被罚没,家眷被发配去竹山郡。周家的一名小姐忧愤交加,在途中又染了病,那时我还在幽山修行,等我得知赶去接她时,她却已经病故。”
长孙浅雪的面容微白,她终于听清楚了这个故事。
“我家中有这一座山,山里我亲手种了很多蔷薇,皆是她喜欢的颜色。我便等着来年花开时迎娶她,和她住在那山中别院,但是山中她最喜欢的花还未盛开,她却已经不在。”
黑衫男子缓缓转过头,带着浓烈的厌憎看着长陵的方向,接着说道:“我失去她时,那种摧心肝的痛楚想必你也能理解,王图霸业,在那时对我已经没有意义,归根结底,家中人勾心斗角,也没有多少个好人,死便死了。但她却是善而无辜。若不是巴山剑场,若不是王惊梦以一剑镇压,推动商家变法,她又如何会在流放途中死去?她死去时我不在她身边,她是何等的痛苦无助?”
“所以如果还存在一定要杀死的敌人,那首先就应该是巴山剑场。”
黑衫男子慢慢的说道,“我遵循我内心的愿望,和其它无关。这么多年后,谁会记得当年的很多往事,甚至连我都只被人称为夜枭,谁还会记得她这样一个人。但是我记得。”
丁宁已经沉默了很久,等到这名黑衫男子终于说完,他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恩怨这种事情,本身便说不清楚,只有遵循自己内心最炽烈的情感。”
黑衫男子点了点头。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丁宁,这个时候他眼瞳里的悲伤消退,眼瞳里闪耀的全部都是睿智、强大和自信的光芒。
这个时候他不再是个回忆过往的感伤的寻常人,而是掌控着诸多旧权贵势力的夜枭,黑暗中的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