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雷恩也只能假设——假设罗德并非背叛者,那么真正的叛徒仍是猎魔小队的某个人,这人有可能是瓦奥莱特,有可能是亚当,不管怎样他都不可能把自己要做的事告诉他们。
“你能理解就好,瓦奥莱特先生。”
雷恩诚恳地说。
“别这幅讨好的样子,我无法决定你是否可以离开首都。你知道的,弥塞拉大人早已下达命令,不再要求猎魔人完成任务后立刻回来述职,他们现在可以在各城邦之间机动行事,这样能更好地应对突发状况——说实在的,现在各地的突发状况也确实太多了点。”
瓦奥莱特低声骂了一句,“总之事实就是这样,雷恩,目前留守首都的猎魔人就只有你、亚当、还有我,如你们所见,我这辈子大概都离不开屁股下面这带轮子的玩意儿了——别打岔,亚当,我不需要你那该死的安慰——是的,这种时候弥塞拉大人不可能允许你们任何一人离开,如果你打算偷跑,那么等待你的惩罚就不是那一个月的地牢生活可以相比的了。”
“这确实令人头疼,不过我总要试一试,看能否说服弥塞拉那个老——那个大人。”
雷恩苦恼地挠了挠头。
“不管你离开首都去做什么,我跟你一起去。”
亚当坚定地说:“你可以不告诉我具体安排,你来指挥具体行动,至少出现危险时我们能一起面对。”
“得了吧,虽然我确实希望能有个人替我挡刀,但是离你八十码开外就能闻到你身上那股子严肃正直的味道,就差把‘正义者’写在你脑门上了,有你跟着反而更危险。”
雷恩摇摇头,“这趟差使只能我自己去做,明日一早我就去见大主教。咳,有些话需要提前跟你说一说,瓦奥莱特先生:哪怕她不同意我也会按照计划行事,毕竟时间紧迫,如果我能带回点有用的情报,那么就算挨罚也无所谓;如果我一不小心死在了路上,那就更无所谓什么狗屁惩罚了。”
“我没法发表意见,更不建议你做任何违规的事。”
瓦奥莱特叹了口气,转头对亚当说:“你先回去休息。”
“我不可能睡得着,先生!”
“去吧。”
瓦奥莱特不容置疑地说:“我是罗德大人的副手、也是你们的战斗导师,难道我变成残废以后你们就不用听我的话了吗?”
“这,好吧。”
亚当不再执拗,只好转身离开。
等他走后,瓦奥莱特直视着雷恩说:“我希望你明白,我如今已经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战斗了,说得矫情点儿,就是我不再有明天了。如果罗德大人最终无法脱罪,那么我们的队伍将需要一个新的领导者,如果连你也出点什么事——”
“我知道你的意思,瓦奥莱特先生,不敢相信我这号人物竟能得到你如此认可。”
雷恩苦笑着说:“但我干不来,真的,这事儿早在我进入地下训练营之前就跟罗德大人说得明白了。打住,打住,先听我说好吗——我们先不要讨论这种暂时不可能有结果的问题了,回去睡觉吧,先生,我还得站岗呢。”
“……”
瓦奥莱特沉默片刻,用手推动轮子慢慢地离开了,他操作轮椅的动作仍显笨拙,可能是不够熟悉,也可能压根儿就没有练习过。
雷恩忽然有些心酸,练习——这个词太残忍了,对瓦奥莱特来说轮椅不仅是下半生离不开的必要工具、同时也是一把摘不掉的沉重枷锁,他使用得越娴熟就越是屈辱。曾经的瓦奥莱特可以轻松躲开狩弩发射的箭矢、也可以用他的长刀将敌人劈成碎片,但以后呢?恐怕只能用轮子去压一压地上的蚂蚁吧。
不管怎样,此时营地入口终于只剩雷恩一个人了。他轻轻擦了擦眼角,把身形隐藏在黑暗处,一边思考心事、一边认真感知着四周的风吹草动,尽管四下里也实在只有风吹草动而已。翌日一早,他忍着困倦赶在工作时间之前来到神殿、等在弥塞拉办公室外面,一直枯等两个小时以后才被召见。
“不行,你不能离开。”
当他表明来意后,弥塞拉头也不抬地说:“这里需要你们。”
“需要我们在这里无所事事?”
雷恩忍不住说。
“你最好祈祷真是这样。”
弥塞拉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又低头写着些什么,“我们的人手原本已经严重不足了,目前又分出部分力量去搜集泰拉舒尔的情报,首都可不能再出任何意外。”
“我正是要去做同样的事,大主教。”
“是吗?那你为何不能详细跟我说明一下呢?”
“因为我不知道现在有谁是可以相信的,这一点,我刚才进门后就说得很清楚了。”
“这理由不成立。”
弥塞拉再次抬起头,“叛徒的身份已经确认了——几乎已经确认了,只等教宗陛下亲自宣布判决。”
“行行好吧,大主教!您当真相信罗德·帕尔默会背叛吗?!”
雷恩自认姿态已经足够卑微,但显然不足以撩动弥塞拉的神经。
“我相信我所了解的过往和真相。”
她说:“罗德在边境受了不小的刺激,他甚至带着治疗疾病的特效药专门去寻找那个魔族部落残余的老幼。当然,他们没接受那些药物——不得不说就连那些魔族余孽都比罗德更有原则——但他没有放弃,他一直在暗中帮他们对付荒野的威胁。这些你都清楚吧,雷恩?”
“是,奥莉尔跟我们说过一些,但不是那么详细。”
雷恩点点头。
“那是因为我也没跟底下的人解释得过于清楚,没那个必要,让他们大概了解罗德被关起来的原因、以及教宗陛下为何而来就行了。”
弥塞拉用手里的羽毛笔指了指他,“越是意志坚定的人,当他崩溃之后越可能走向另一个极端,事实上,就连你也是证据的一环——经历那些事之前的罗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一个罪人之子送进猎魔人训练营,更不可能萌生让他接任首席猎魔人这种蠢念头。懂了吗,丧失信仰的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雷恩承认她说得不错,不管今生还是那遥远的前世,民间都有类似‘小孩子太老实了也不好、那样受刺激后更容易犯下惊天大错’的说法。但罗德·帕尔默可不是什么容易崩溃的少年郎,在雷恩认知里,他永远冷静、永远沉着,那种令人安心的感觉绝不是一个极端的疯子能提供的。
“得了,不用太害怕。”
看他迟迟没有言语,于是弥塞拉冷笑着说:“对你的无罪审判是圣裁处和黑庭共同裁定的,虽然里面多少有些不合规的地方,但大体上来说还算公正,所以你本人不必担心被翻旧账。我刚才那样说,只是因为‘罗德带回一个罪人之子’这件事确实可以算作他丧失理智的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