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誓堂里,六个新人的心情都很复杂。这其中,悲痛和震惊占据了绝大部分,另外也有些难言的迷茫——纵使他们早已做好直面牺牲的准备,但谁也无法预料这牺牲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突然,加入狩猎小队还不足一月,就有人死在了第一次任务中。
雷恩走到近前,强迫自己的目光定格在杰克身上。
尸体看起来还很新鲜、但应该已经死去有段时日了,他想,同时有些拿不定主意这种‘新鲜’究竟是因为圣能者的特殊体质造成的、还是因为在瓦奥莱特赶去收尸之前、当地的神职人员已经预先为尸体做了简单处理。
杰克身上唯一的外伤,是一个位于胸口处的可怕空洞,随着四周火盆燃烧跃动,隐隐可以看到皮肉下面森白的肋骨。
“你怎么看?”
瓦奥莱特皱着眉问那名留守的老手。
“吸血鬼不会这样杀人,那些下贱东西要的是血液,心脏对他们来说没什么用处。当然,也有个别吸血鬼不屑于像野兽那样撕咬猎物的脖子,所以会在猎物活着的时候割断脉搏、然后用器皿盛接鲜血再行啜饮。”
那老手不假思索地说:“可他身上没有其他伤口,要放血的话,也不必在胸口开这么大一个洞、更不必掏出心脏。”
“嗯,我也是这个想法。”
瓦奥莱特冷静地说:“所以他一定是遇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究竟是什么呢……”
那老手也显得很苦恼,“哦,可能性太多了,黑袍法师、邪术师、或者某些有着奇怪信仰的邪教徒?你知道,人类内脏对于那些黑暗职业来说、是常常用得到的重要材料。”
“没法确定,伤口没有邪恶气息残留,不过如果境内出现了足以威胁到猎魔人生命的邪恶者,我们应该早就接到汇报了才对。况且,就算那些畜生需要获取材料,也没必要挑选猎魔人下手,这不符合常理。”
“未必是正面冲突,或许是偷袭也说不定——又或者,这小子技艺不精、死在了任务目标手里,之后某个恰巧路过的老巫婆顺道摘走了他的心脏。”
“有这个可能,但派发给菜鸟们的任务都是经过仔细甄别的,正常情况下指派几名高阶修士去处理就足够。这种级别的任务对猎魔人来说,哪怕失败也不至于搭上性命。”
两人就这样讨论着,语气里没有太多情绪波动,而其他新人对此显然不能适应,哪怕是雷恩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对杰克的牺牲感到释怀——即使在满脑子热血信仰的猎魔人之中,这个农家出身的小个子也显得格外质朴,他心思单纯、所说即所想,与之相比,雷恩肚中的花花肠子拉长以后简直可以横跨无垠之海了。
“好了,先不谈这些。”
最终,瓦奥莱特拍板说道:“给在场之人五分钟时间进行哀悼吧,你们可以祈祷、或者无声默哀。”
“然、然后呢?”
亚当颤声询问。
“然后我会用圣火净化杰克的躯体,会有人送他的骨灰回到家乡,而他的灵魂将归于吾主的怀抱。”
“就这样吗——”
“这简直——这也太草率了——”
“是的,无法接受——”
“至少该有个更像样些的告别仪式——”
新人们流着泪小声哀求。
“我明白你们的心情,但你们认知中的‘告别仪式’‘追悼会’这类东西并不适合猎魔小队。”
瓦奥莱特面无表情地说:“我理解,把死人梳洗干净放进棺木、亲朋们挨个献上雏菊或者鸢尾花、然后逝者在牧师的诵经声陪伴下终于入土为安,这自然是葬礼的标准流程,哪怕穷到光屁股的流浪汉去世,也会有好心人掏钱给他置办一口薄棺、再不济一张草席总是少不了的。可是我们都知道,这些仪式唯一的作用就是予以活人宽慰,尸体是不会因为盛大的葬礼或者奢华的陪葬品而睁开眼睛的。”
“对于逝去的兄弟,最大的慰藉是战胜黑暗,最好的陪葬品是邪恶者的脑袋。”
顿了顿,瓦奥莱特接着说道:“人类最高贵之处永远是灵魂而非皮囊,作为圣能者、更作为猎魔人,你们应该比普通百姓更深刻地理解这一点。我知道你们眼中的泪水无法抑制,但我还是要说,如果眼泪能淹死敌人,那我是不会吝于哭泣的。”
“我懂您的意思,瓦奥莱特先生,我们应该把悲愤转化为迎战邪恶的动力。”
雷恩低着眼睛说:“但不管怎样,眼下参与送别的人也太少了些。冰系法术可以延长肉体的保存时间,或许我们应该等到其他兄弟多回来一些后再送杰克离开。”
“我刚才说了什么,雷恩?”
瓦奥莱特平静地说:“你以为这里的情况和民间一样吗?永远都有猎魔人奔走在执行任务的路上,他们每个人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你、我、所有人都是如此,我们做不到定一个出殡的日子、尽可能让更多人按时前来参加葬礼,然后给他们提供饮料和糕点——我们做不到。”
“那么,罗德大人,至少他应该在场——”
“罗德大人三天前就陪同弥塞拉大主教前往西部教区视察了,至少还需要四天时间才能回来。”
瓦奥莱特叹了口气,他的视线扫过六名新人,沉默许久之后,终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明天吧,我想明天或许有几个任务完成的家伙能赶回来,再算上此时在场的人,数量已经足够体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