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一直在怪我,可是当年……”
“父亲!”
于如歆高声打断了他的话:
“慎言。”
他把脸埋进于父看不清的黑暗中去,“隔墙有耳,您告诉我的。”他低声说。
……
于父没再追问于如歆出府的缘由,在听到于如歆的那句话后,自己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了。
净房里,益智接过甘松递过来的水,倒进去后又小心试了试水温,方才轻声道:
“那日您和甘松走后不久,张氏就遣人来找,我推脱您前些时候在思过院里受了风寒,不好见客,但那婆子还是不依不饶。”
他将浸湿的帕子拧了搭在于如歆额上,“后来是老爷来了,说他已经请了大夫过府看病,人才走的。”
他觑着于如歆的脸色,小心斟酌着措辞:“那么多年了,老爷他也是真心疼爱您和大公子的……”
于如歆没有搭话,只把额上的帕子拿下来,啪的一声扔进水里:“好了,叫甘松进来伺候吧。”
益智抿唇,低声应是。
……
柳湾村,刘家。
胡香正在为丈夫装点仪容,尸体从回春堂运回家需要半天时间,僵硬的关节用热帕子捂暖了才好将衣物套上。
沉重棺木将那张曾经朝夕相处的脸遮上时,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声。胡香没有哭,她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村里老人长长的唱喏响起:“一叩首——”
胡香和宝珠跟着众人的动作深深叩下身去。
“二叩首——”
两汪晶莹的液体浸湿土地。
“三叩首——”
灵前的香炉上布满锈迹,专门的人开始诵经,一边唱一边敲着木鱼,时间很长,内容难以听清,依稀可以听见“烧香”“好风光”这些字眼。
唱经人双眼轻合,表情虔诚。唱完一边之后又唱一遍,第二遍结束之后,跪着的人站起身来,跟着唱着,最后以南无阿弥陀佛结束。
一整个仪式完成,胡香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周围的人群慢慢散去的那一刻,她终于感觉自己从那种彻骨的悲伤中抽离出来。
宝珠带着重孝,静静跪在蒲团上给父亲烧纸钱,稚嫩的脸上带着不符合年纪的肃穆。
散去的人群里,有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逆着人潮涌进来,是胡桂芬。
她挨着跪在胡香旁边,假模假样地哭了几声,开始传播她听到的小道消息:“那个周大夫,从山上活着回来了。”
胡香重复着烧纸的机械动作,没有搭腔。
胡桂芬见她没有反应,眼光闪了闪:“你们当家的可是她治死的,不去跟她闹一闹要点补偿?”
“堂姐。”
胡香一直现在一种空茫的麻木之中,此刻终于微微抽离,“人已经没了,说什么都没用。”她抬头盯着排位,神情似悲似喜,“我现在只盼望,他能早日脱离苦海,极乐往生。”
没出息,胡桂芬撇撇嘴,到底是不甘心,又道:“刘家的叔伯婶娘知道这事吗?”
见胡香摇摇头,她又生一计,试探着问:
“欠着回春堂的药费,你打算怎么还?”
“出事的时候家中本就没有多少余钱,先前的药费都是我跟娘家借的,”人死万事空,胡香现在已经懒得再同这个往日不对付的堂姐攀比,索性把真实情况如数告知,想挡下那些无用的窥探。
“我和宝珠住不了那么大的宅子,且贱价卖了去,先把钱还上。”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不说别的,刘家那一堆宗族亲戚就等着人一死,好来瓜分这孤儿寡母剩下的财物呢。
胡桂芬假意叹息摇头,口中敷衍道:“可真是不容易,我家中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便忙不迭踏出门去,在柳湾村四处宣扬起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