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太后明显没信,她缓缓走至谢禧身前,俯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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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怕我,还是陛下。”
谢禧垂下眼帘,似在认真想着回话,良久,缓缓的笑了。
“您跟陛下,于我而言,并无区别。”
“您是谢氏的参天大树,没有谢氏,您仍是一国太后,天子养母。受万民崇敬,朝臣拥戴。”
“谢氏无您,便没有如今华盖满平城,亦没有父亲门生遍朝野。谢氏望族之基,自您而起。”
谢太后起身,“我还以为你会跟外面那些百姓一般,认为我是仳鸡司晨,女主乱国。”
谢禧苦笑一声:“此言锥心,朝臣可说,天家正统仍在,名正言顺。百姓可说,陛下天命所归,民心所向。”
“唯我不可,谢氏不可。”
“可陛下……”
声音低了下去。
“陛下雄才大略,阿禧虽与陛下相处时日不多,亦可于点滴中得见陛下来日,必定名垂青史,万世盛赞。”
“陛下,是一位天生的帝王,这一切固然是陛下天资聪颖,也离不开姑母日夜教导。”
谢禧顿了一瞬,重复了一句:“陛下,是一位天生的帝王。”
古往今来,史书之上,没有哪一位合格的帝王会为女色所迷,有宠无爱,才是常情。
谢太后想用谢禧来换取陛下的让步,不是毫无可能,而是绝无可能。
谢太后注视着跪着的谢禧,她的侄女,比她想象中更漂亮 ,也更聪明。看得出来,长兄把她教的很好。
不过她不单是谢禧的姑母,也是当朝太后。一个侄女长得如何,性情如何并不重要。她有很多侄女,不用多聪慧,能用即可。
“谢禧,你高看了自己。”
谢禧抬起头,应答:“是,阿禧愚钝,不能为姑母解忧。”
声音低回婉转,眉眼楚楚,雪肤花貌。谢太后不合时宜地想,怪不得长兄如此喜欢她母亲,如此容貌,瞧着是招人怜爱。
她见过常姨娘一面,那是在长公主去世一年之后,谢江离想抬举常姨娘,将她扶正是万万不可,这是打皇室的脸面。便带她进宫见了谢太后,讨些封赏。
当时她见了常氏便觉是个难见的美人,虽是渔女出身,但行事不卑不亢,性子却没被平城的浮华磨平,冷不丁硌你一下,是个逗趣解闷的人。
她用手描绘谢禧精致的眉眼,说:“你与你姐姐非一母所生,可你们二人相貌却无端有些相似。”
说起姐姐,谢禧脸上便带了笑,“世人常说夫妻相处久了,两人不同的外貌会变得相似,称之为夫妻相。我与姐姐从出生伊始形影不离至今十一五载,有几分相似也是寻常。”
“你如此心心念念你的姐姐,可曾想过一入宫门深似海,有朝一日为了恩宠,姐妹反目,相见陌路。”
谢禧表情有些奇怪,似是不能理解:“姐妹反目,为了陛下?”
仅仅只是为了陛下?
“好吧,当我没问”,谢太后显然高估了陛下的分量,“一个男人而已,是不配梗在你们姐妹之中。即使他是一国天子,怕也是比不过你姐姐一根头发。”
“姑母找我来此,是想让我明白,身在漩涡中心,一味明哲保身并不可取。我跟姐姐以为可以继续在谢氏的生活,可陛下,位份,荣耀,恩宠,这些东西,终有一日会导致我和姐姐分道扬镳,姐妹成仇。”
谢太后回到座位,居高临下,“之前是, 不过……”
“人心可贵。”
她于先皇驾崩之际携幼帝登临朝堂,在朝堂沉浮近十载,知道朝臣衷心不妨碍有二心,于国有利于百姓有利不如于官员有利。再有雄心抱负的官员经过官场的磋磨都会变得圆滑世故,青衿之志不复在。
人心可贵,人心也易变。
她这一生见过太多以命相托的挚友为了利益反目成仇,也见惯了宛若一人的姐妹为了帝王恩宠面目狰狞。
可那并不代表世事皆是如此。世人千面,一副心肠也各不相同,也有人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看样子,谢氏姐妹或许是。
“你和你姐姐,很好。”
谢太后声音从上头落下来,轻飘飘砸在谢禧身上。
谢禧有些茫然:“我以为姑母会觉得我很可笑,居然对与自己共事一夫的亲姐姐毫无隔阂,”
才能不显,德行不彰,性情古怪,除了一张漂亮脸蛋毫无是处。进了皇宫之后更是千娇百媚,姿色各异,连容貌这个优势也显得平常。若不是家世实在显赫,怕早就泯然众人矣,陛下才想不起她这个人来。
谢太后对此却不以为意,甚至嗤之以鼻:“我活了这么多年,后宫争斗见得多了。大都为了荣宠,脸面,家族。你见过有哪个是真正为了男人的。”
“特别是一个年过四十,臼头深目的男人。”
谢禧眼前浮现林陈叶的面容,凤表龙姿,剑眉星目。听闻先皇后是有名的闺阁之时便是有名的美人,至于先帝,看几位王爷和长公主的相貌,都是人中龙凤。
姑母说的,不会是先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