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仪……”
声音像幽魂,谢禧不敢停,一股劲跑到后殿有烛火的地方,掀开珠链,谢禧骤然停下。
“谢昭仪,您今夜,太失礼了。”
幽深的嗓音从后面飘飘荡荡缠上来,谢禧好像没听见,也好像被吓呆了。刚刚快速奔跑起来的燥热消失,因恐惧而起的阴冷漫上来,她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谢太后端坐上首,听见动静掀起眼帘,眼中不惊不怒。
陛下,跪在她的跟前。
我的天!这不是她能看的!
“谢昭仪……
念双满从后面跟了上来,“太后正与陛下商讨国事,有事明天再说吧。”
“我、我……”
谢禧手足无措,对上谢太后,她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甚至该不该继续站在这。
念双满把谢禧拉走,谢禧手脚发冷,不由自主跟着他走。
半路却又鬼使神差地回头,看向跪在地上的林陈叶。月光透过窗棂照亮了他的下半张脸,嘴唇冻得发紫,却又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不知是笑半途而废的谢禧,还是笑软弱无为的自己。
在谢禧印象中的陛下向来清冷矜贵,但她总是说他沉默寡言,木讷的像个木头,若不是因为他是天子,就算长着张貌比潘安的脸,她也不想去他跟前自讨没趣。
可现在的陛下,像一只折翼的鹤掉进了沼泽,满身泥泞,欲飞不得。
“谢禧,你还有何事?”
谢禧始终不走,谢太后终是没了耐性。
“姑母,我有事!”
“何事?”
谢太后有些惊讶,显然没想到在此等境地下谢禧还敢在这。
“我来……”
“我来找陛下!”
声音又大又响,直直地往人耳朵里闯。
“找陛下,”谢太后看了一眼跪着的林陈叶,“找他何事?”
找他何事?当然是带他走啊,再不走我都要冻死在这了。
谢禧遇见犹豫不决的事情,向来三思而行,因为带来的后果有她父兄承担,她不担心。但是造成的结果不一定是她想要的,没必要。
可现在这件事的后果,怕是父兄也承担不了。
谢禧三思而行之后,拉着林陈叶跑了。
林陈叶突然被人拉住手带起来,惊愕之下抬头,正碰上谢禧转身,一头冰凉的长发拂到他脸上。然后他就跟着谢禧跑起来。
“谢禧!”
身后传来谢太后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恼怒。
谢禧趁着胸中一腔热血未凉,一股脑往前跑,其间不小心撞到了前来阻拦的念双满,把他撞了个四脚朝天。
这一会儿念双满被她撞了两次,看他还能起来的样子,应该没事。
游金把那个寺人绑在墙角之后进来寻人,他不敢乱走也摸不清谢禧去哪,就朝着有光亮的地方走,正巧碰到了跑出来的两人。
“陛下!在这!”
三人汇合,游金一声惊呼,“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先别问怎么了,”谢禧又惊又怕之下跑得都要吐了,“快跑吧,一会儿姑母就该追过来了。”
游金纵然好奇为何太后要追过来,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只能隐下疑问护着两人往外走。
平常来章华宫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从后殿到大门怎么这么远,还没走到头。
谢禧走得气喘吁吁,几乎要站不住,摔倒之际幸亏身边人扶了一把。
“多谢、谢。咳、咳”
“母后来了。”
“啊?”
谢禧用力扶着身边人的手站起来就听到这话,顺着手臂望上去,是陛下那张生人勿近的脸,现下正看着她,眼神让她发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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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让她吃惊的是陛下鬓边那一抹红痕,刚刚室内昏暗看不分明,现在出来白莹莹的月光一照,那明明是一道血痕,从鬓角流到眼下的位置。
还有冰凉的手,谢禧的手已经很凉了,可林陈叶的手比她更凉,交缠在一起好像握住了一捧雪。
如此寒夜,林陈叶仅穿了一件束腰长衫常服,裸露在外的手指冻得青紫,脸色苍白,丝毫血色也无。
“陛下,你……”
林陈叶好似不想让她看,上前几步,挡在了谢禧和谢太后之间。
谢太后的脸隐于重重灯影之下看不真切,语调却平常,“谢禧,半夜私闯太后宫闱,你可知罪?”
我有什么罪,还不是你跟你的好儿子斗法,殃我池鱼,我若是有罪,也是不知者不罪。
想是这么想,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
谢禧越过林陈叶,想上前去,不料林陈叶伸手拉住了她狐裘的一角。
谢禧疑惑转头,陛下怎么了这是?
林陈叶定定看着谢太后,眼中锋芒毕露,“母后恼怒之事,已是木已成舟,覆水难收。纵然母后滔天之怒,也是更改不得。”
“陛下如今才是真的长大了,”谢太后的声音在雪地里分外清晰,“杀伐决断,先斩后奏,纵使吾想干什么也已是无力回天。”
母子两个冷月之下静静对峙,不安的气息在彼此之间流转。谢禧正夹在两人之间,眼瞅着眼前的姑母高深莫测不发一言,身后的陛下眼神意味不明,一动不动。
不是,这么冷的天,非得在外面吗?要打要杀起码也得找个隐蔽的地方吧。好冷啊,我穿着厚厚的狐裘还这么冷,陛下身上穿的可是很清凉啊,他都不想走的吗?
谢禧悄悄侧头瞥了一眼林陈叶,她动作不敢太大,怕惊动两人,因此只看见了林陈叶沾着雪水的锁骨,泛着青白。
“谢禧。”
“啊!”
谢禧正神思不宁,冷不丁让谢太后一叫,还以为谢太后要找自己算账,当机立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