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羽的遗物

这个家,是一个完美的骗局。每一处设计,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谎言——一个关于完美爱情、完美生活的谎言。而她,就像被精心摆放进这个空间里的、一个符合尺寸的人偶,扮演着“空羽爱人”的角色,直到男主角缺席,她还被困在舞台上,对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上演着荒诞的独角戏。

答案……你说过它会给我答案……她在心里无声地嘶喊,可答案到底是什么?是这个冰冷完美的牢笼吗?是你看着我却像看着别人的眼神吗?是你从未真正对我敞开过的心扉吗?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她用力擦去,不能哭。至少,不能在这个地方哭。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仿佛在监视着她的脆弱。

她离开卧室,走向公寓最深处,那间属于空羽的书房。

书房的门通常是锁着的,智能系统设置为只有她和空羽的生物信息才能开启。两年来,她很少进去。那里残留的空羽气息太过浓烈,也太过……专业。那是完全属于他的领域,一个她即使作为最亲密的人,也始终觉得隔着一层玻璃的领域。

今天,她必须进去。

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书房和外面是截然不同的风格。如果说外面是极致简约的未来美学,这里则更像一个……遗迹。墙壁是未经修饰的深灰色金属质感,没有任何装饰。巨大的、布满接口和指示灯的工作台占据了大半空间,上面还散落着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精密工具和半成品的晶石元件,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靠墙是一排顶天立地的储物架,上面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资料存储器和一些奇特的、像是天然形成的矿物标本。与整个镜城的数字化格格不入,这里有许多实体的东西。

汐音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工作台下方,一个不起眼的暗格上。

她知道那里有什么。她走过去,蹲下身,手指有些颤抖地按在暗格的识别区。微光扫过,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暗格弹开,里面没有她预想中的复杂物件,只有一个材质古朴、甚至有些粗糙的木盒。

这木盒与周围充满科技感的环境形成了尖锐的对比。它不是镜城任何一家合成工艺店的产物,木质纹理天然,带着一种原始的、温暖的触感,仿佛来自某个遥远的、未被科技浸染的星球。

汐音小心翼翼地拿出木盒,捧在手里。很轻。她走到工作台前,将木盒放下。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即将开启的不是一个盒子,而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或者……一座坟墓。

盒盖被轻轻掀开。内部衬着柔软的深蓝色丝绒,而在丝绒的中央,静静地躺着一枚晶石。

那就是“溯时之镜”。

它约莫鸽卵大小,通体漆黑。那不是普通的黑色,而是一种极致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无”。它不反射任何光芒,窗外的“黄昏”光晕落在它表面,就像被吸了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颗凝固的、来自宇宙尽头的眼泪,又像一扇微型的、通往绝对虚无的门户。

这就是空羽留给她的唯一遗物。两年前,在那个没有任何征兆的傍晚,空羽就是在这里,将这个木盒交到她的手上。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她当时无法理解的、近乎悲壮的决绝。

“音,”他叫她,声音很轻,却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记忆里,“这个,你收好。”

她接过木盒,好奇地看着里面这枚奇怪的黑色晶石。“这是什么?新的设计素材吗?”

他摇了摇头,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指尖冰凉。“如果……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汐音,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了……”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望进她的眼睛,“它会告诉你答案。”

那时的她,完全沉浸在他罕见的、带着一丝忧伤的温柔里,将这句话当成了建筑师特有的、浪漫而晦涩的情话。她甚至笑着回应:“说什么傻话,你怎么会消失?你要消失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