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期限

他不再给张建设任何争辩的机会,用斩钉截铁的语气下达了最后的判决:

“七天。就七天。凑够钱,咱们两清。凑不够……”他故意拉长了音调,象是在欣赏张建设此刻的惊恐,“到时候,我会亲自带人去‘接收’。你们一家人,就给我卷铺盖滚蛋,睡大街去吧!”

“啪!”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冰冷的忙音,像丧钟一样,在张建设耳边嗡嗡作响。

他僵立在原地,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电池盖都摔开了。但他毫无知觉。

七天……八千块……抵房子……

这几个词在他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炸开一片空白。他感觉脚下的地面在塌陷,周围的墙壁在向他挤压过来。这间屋子,虽然破旧不堪,虽然布满伤痕,但这里是他的家啊!这里有他和桂兰新婚时的憧憬,有小梅蹒跚学步的痕迹,有那些虽然清贫却还算安稳的日子的回忆……如果连这里都失去了,他们还能去哪里?流落街头?在北春刺骨的寒风中冻饿而死?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黑色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逼到了真正的绝境,身后就是万丈深渊,退一步,便是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斌哥那条看似能快速来钱的“捷径”,再次带着魔鬼般的诱惑,在他黑暗的视野中浮现。五千块……虽然不够八千,但足以稳住龙哥,保住房子……代价是,他可能坠入另一个更加万劫不复的深渊。一边是立刻失去家园,妻女流落街头的惨状;一边是可能铤而走险,用灵魂和自由去换取一线生机。

这最后的期限,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张建设命运的十字路口。他必须做出选择,一个无论选择哪边,都可能带来毁灭性后果的选择。时间,只剩下滴答作响的七天。

龙哥最后通牒的电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将张建设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也彻底剜去。七天,八千块,抵房子。这三个冰冷的词组,在他脑海里搭建起一个即将坍塌的断头台。家,这个字眼从未如此具体而脆弱,具体到就是这间四面漏风、布满创伤的破屋,脆弱到只需龙哥一句话,就能将他们像垃圾一样清扫出去。

这一夜,他破天荒地没有出车。斌哥那边似乎也得到了消息,或者是刻意留给他最后权衡的时间,并没有来催促。一种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平静,笼罩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夜深了。窗外没有月亮,只有城市边缘工地的探照灯余光,偶尔像濒死野兽的瞳孔,划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在屋内投下短暂而扭曲的光影。寒气从门窗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渗进来,与屋内浓得化不开的中药味、以及某种类似绝望发酵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沉重得几乎能用手捧起。

李桂兰终于在一阵剧烈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喘息后,精疲力尽地陷入了不安的昏睡。即使睡着,她的眉头也紧紧锁着,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干裂的嘴唇不时无声地翕动一下,象是仍在无声地哀求或**。她的脸色在昏暗中呈现出一种灰败的蜡黄,呼吸微弱而急促,仿佛一盏油尽灯枯的残烛,随时可能被这屋里的死寂吹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