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天还未亮。
广陵郡的街头,笼罩在一片青灰色的薄雾之中。
打更人的梆子声,刚刚远去。
秦明的身影如同一个幽灵,出现在城西那条偏僻的小巷里。
他走得不快,步伐却很稳。
身上那件粗布麻衣,在清晨的寒风中微微摆动。
他停在了第三户人家的门前。
这是一座很不起眼的院子,院墙很旧,有些地方的墙皮已经脱落。
门口挂着一个灯笼。
灯笼早已熄灭,灯罩也破了几个洞,在风中摇摇晃晃,像一个老人的叹息。
一切都和福伯描述的一样。
独眼龙伸出手,在木门上轻轻叩击了三下。
一轻,两重。
这是昨夜约好的暗号。
“吱呀——”
门轴发出一声干涩的呻吟,木门向内打开了一条缝。
福伯那张瘦小的脸,从门后探了出来。
他警惕地看了看巷子两头,确认无人之后,才快速地将门完全拉开。
“进来。”他压低了声音。
独眼龙一言不发,迈步走进院子。
院子不大,铺着青石板,石板缝里长着几丛顽固的野草。
院子中央,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很朴素,青布车棚,拉车的也是一匹寻常的褐马。
一个戴着草帽的车夫,正靠在车辕上打盹,看不清面容。
整个院子除了这个打盹的车夫,就是他和福伯。
没有护卫,没有家仆。
空气里,飘荡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一股亡命天涯的味道。
福伯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独眼龙引到马车前。
“我家主人‘灰先生’,在车里。”
他伸出干瘦的手,掀开了车帘。
独眼龙的目光,投了进去。
车厢内,端坐着一个男人。
五十岁上下,穿着一身同样不起眼的灰色长衫。
他的面色和他的衣服一样,也是灰败的。
像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苔藓。
眼窝深陷,两颊消瘦,嘴唇干裂起皮。
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萎靡。
可他的那双眼睛,却和这副身体截然相反。
那是一双充满了恐惧的眼睛。
他的眼珠不停地转动,扫过车厢的每一个角落,扫过外面的院墙,最后,落在了独眼龙的身上。
那眼神,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听到了野猫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