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这县城怎么这般荒凉?” 慈航道人蹲下身,帮着扶住乞丐的腿。乞丐的脚已经溃烂,散发着恶臭,苍蝇嗡嗡地围着打转。
老妪叹了口气,竹签挑出块腐肉:“去年闹蝗灾,颗粒无收,能走的都走了。” 她将草药敷在伤口上,用布条仔细包扎好,“我儿子是这儿的县令,死守着县城不肯走,说要等百姓们回来,结果……” 她抹了把眼泪,“上个月染了风寒,去了。”
慈航道人看着药铺里悬挂的 “济世救人” 匾额,木字上的金漆早已剥落。他想起陈大夫在望舒城的药铺,想起李秀娥用草药救人,想起那些在苦难中依然坚守善良的人们。
“婆婆为什么不走?” 他轻声问。
老妪指了指街上的野草:“你看这草,就算被车轮碾,被人脚踩,开春了还是照样长。” 她给乞丐端来碗热粥,“我儿子说,只要药铺还开着,就还有人记得回来的路。”
雨越下越大,打在药铺的油纸伞上噼啪作响。慈航道人望着老妪佝偻的背影,突然觉得玉净瓶的裂纹里渗出丝微光 —— 那不是三光露,而是某种比法力更强大的东西,就像石缝里的草,就算被命运碾压,也能顽强地生长。
他在药铺住了下来,帮老妪晾晒草药,给前来求药的零星百姓诊病。他不再试图改变什么,只是默默地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有天,那个在渡口哭泣的年轻妇人也来到药铺,她的眼睛已经哭瞎了,是邻村的人把她送来的。
“我想找种能让人忘记痛苦的药。” 她的声音空洞得像枯井,“他们说您这里有。”
慈航道人给她端来碗安神汤,汤里飘着朵晒干的忘忧草。“没有这种药,” 他轻声道,“但时间会慢慢冲淡一切。”
妇人接过汤碗,手指摸索着碗沿:“可我总想起他临走时说的话,他说要带我去看江南的桃花……”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汤碗里,“如果当初我没让他去经商就好了……”
慈航道人想起那个算命先生的话,想起自己曾经试图改变的那些命运。他忽然明白,众生的苦难,往往源于自己的选择;而众生的坚韧,也在于明知命运无常,却依然选择前行。
“江南的桃花年年都开,” 他给妇人披上件蓑衣,“等你的眼睛好一些,我带你去看。”
妇人的手微微一颤,汤碗里的忘忧草随着涟漪轻轻晃动。
在药铺住到第三年的春天,县城里渐渐有了生气。有些逃难的百姓回来了,在废墟上重建房屋;有人在街边摆起了小摊,卖些简单的吃食;甚至有个教书先生,在破庙里开了学堂,教孩子们认字。
老妪的身体越来越差,躺在床上的时间越来越多。临终前,她拉着慈航道人的手,指着窗外:“你看…… 街上的人多起来了…… 我儿子说得对…… 总会好起来的……” 她的手慢慢垂落,脸上带着安详的笑容。
慈航道人按照她的遗愿,将她葬在县城的东门外,和她儿子葬在一起。两座坟前都种了株桃树,是他从江南带来的桃核种下的。
离开县城那天,桃花开得正艳。粉色的花瓣随风飘落,像场温柔的雪。那个曾经瞎眼的妇人,如今已经能模糊地看见东西,她挎着个篮子,里面装着刚做好的桃花糕,正往学堂的方向走去。
“先生要走了吗?” 妇人的眼睛还带着红血丝,却比以前明亮了许多,“学堂的孩子们说,要谢谢您教他们认字。”
慈航道人摇摇头:“是他们自己愿意学。” 他望着那些在桃树下追逐嬉戏的孩子,他们的笑声像风铃一样清脆,“我只是碰巧路过。”
他继续前行,道袍被山风卷成猎猎的旗,暗青色衣摆扫过断壁残垣,沾了几片带血的枯叶。玄色云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腰间铜铃却不再发出清响 —— 三日前那场恶战,铃舌早已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