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异象(1)

“尘娃儿!”柳惠惠带着哭腔的喊声扎进耳朵,她手伸出来想摸儿子的脸,又怕碰疼了似的悬在半空“我的娃!老天爷保佑!你可算睁眼了!”声音抖得厉害。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哇!”罗大山嗓子哑得像破锣,布满血丝的眼睛总算有了点亮光,眼神里除了疼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村医张老头佝偻着背,从屋角的阴影里凑近床边。他解开罗修尘裹着伤臂的布条子,老眼猛地一凝。这伤口…好得有点太快了!才多大功夫?皮肉边缘透着一股子异乎寻常的韧劲儿,渗出来的血点子,稠得发暗,凝得也快,不像个五岁娃娃该有的。

他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默不作声地重新敷上捣烂的止血草,仔细裹好,把灶上温着的药碗递给柳惠惠:“醒了就中,药还温乎,赶紧灌下去。”

那药汤又苦又涩,滑下喉咙,像暖流在冰冷的身子里乱窜,贪婪地裹着药力。火烧火燎的疼劲儿似乎被一种更挠心的痒和渴压了下去。罗修尘眼珠子无意识地扫了扫,最后定在了门口——惨白的月光从门框边李铁夫妇的缝隙里漏进来,依稀映出院子里几个毛乎乎、血糊糊堆叠的庞大影子!那股子冲鼻子的血腥气,浓得化不开!

嗡的一下!青果坡底下那恐怖的一幕撞进他脑子里!灰影子!腥风!尖牙撕肉的剧痛!弟弟变了调的哭喊!还有…还有那股子从他自个儿骨头缝里炸出来的、冰火两重天的邪乎劲儿!一道快得看不清的幽光闪过…然后是“喀嚓嚓”骨头碎裂的脆响!狼临死拖长了调的惨嚎!

他小身板筛糠似的抖起来,喉咙里“嗬嗬”地倒抽着冷气,下意识地往柳惠惠怀里缩,牵扯到伤口,疼得小脸扭曲。

“尘儿!莫怕!狼都死透透的了!全在院子里堆着呢!”柳惠惠一把搂紧他,声音打着颤“是你李铁叔带着人,去清的山!没事了!多亏了小羽那娃儿,命都不要了似的从坡底下跑回来报信儿啊!”

“对对!小羽…小羽跑得鞋都掉了…”罗大山也赶紧帮腔,声音绷得紧紧的,脸上满是后怕和感激,眼风却不由自主地、带着点惊惧地扫向门口那堆死物的方向。

“娃儿!”堵在门口的李铁开口了,声音又沉又硬,带着一股的责任感。他那双赤红的眼珠子牢牢锁住罗修尘,“醒了就好!看着叔!跟叔实打实地说,青果坡底下,到底咋整的?狼咋就死了?你一个五岁的娃儿,浑身血呼啦的,咋从狼嘴里挣出来的?小羽那娃儿跑回来,魂都没了,就晓得嚎‘狼把哥扑倒了!’”

他特意把“五岁的娃儿”、“浑身血呼啦的”、“狼把哥扑倒了”几个字眼咬得死重。这不合常理!他是猎户头子,得为全村老少的安全负责,这邪乎事儿不弄明白,他睡不安稳!

罗修尘被他那沉甸甸的目光压得喘不过气,脑子里全是乱糟糟的碎片:狼牙的冰冷、撕心裂肺的疼、然后…就是那股子完全不属于他的、滚烫又刺骨的邪门力量猛地冲出来!那道快得吓人的幽光…“喀嚓嚓”的骨头响…狼的惨嚎…他怕!怕得心都要裂开!那力量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怪物!

“我…我…”他小脸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珠子慌得不敢跟李铁那沉甸甸的目光对碰,只能看着近在咫尺的爹娘,“摘…摘青果…坡底下…狼…好…好多狼…扑上来…咬…疼…弟弟跑…我…我怕…”他带着哭腔,身子抖得更凶了。罗大山看着儿子这样,心疼得直抽抽,本能让他想护着孩子,伸手想拍拍儿子的背,又怕碰疼伤口,手悬在半空,只剩下满眼的痛苦和茫然。

“后来呢?!”李铁猛地往前踏了小半步,小山似的身子带来的压力让油灯苗儿都晃了晃,声音又冷又硬,“狼扑你身上了?咋死的?你瞅见啥了?听见啥了?小羽娃子跑回来那会儿,你边上可没人!这事儿不弄明白,叔心里不踏实!全村都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