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是大事。”司马懿的声音依旧平稳,“王雄刺史,镇边有方,北疆此乱一起,我朝至少可得十年安宁。陛下当欣慰,朝廷当嘉奖。” 他的语气官方而克制。
是夜,书房内只剩下父子三人。炭火盆里的红光映照着司马懿沉思的面容。一份来自河北的、更为详细的私人信报此刻正摊在案上,上面隐约提到了“刺杀”、“韩龙”等字眼,但语焉不详。
“昭儿,你以为,此事就此了结了吗?”司马懿忽然问道。
司马昭一愣:“轲比能已死,鲜卑分裂,难道不是一劳永逸?”
司马懿轻轻摇头,目光深邃:“无论其死因为何,此等非常之举,可解一时之患,然终非王化之道,甚至可说是……下策。”
“下策?”司马师若有所思,“父亲是指……”
“朝廷所用,乃是一把见血封喉的快刀。”司马懿解释道,“这把刀很利,效果立竿见影。但草原的问题,根子在于其部落制度,在于生存资源的争夺,在于一种‘散’则弱, ‘聚’则强,而强必南下的循环。今日除一轲比能,看似解决了问题,实则只是掐断了‘聚’的苗头。草原依旧散乱,生存依旧艰难。明日只要条件合适,安知不会再冒出另一个‘轲比能’?甚至,因为仇恨与混乱,变得更难预测。”
他顿了顿,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北疆欲求长久之安,根除祸乱,终须恩威并施,行长治久安之策。‘威’,在于军镇强固,烽燧严明,使其南下则必遭痛击,心生畏惧;‘恩’,在于适时开放互市,以其牛羊马匹,换我盐铁布帛,使其生计有所依,同时分化其部落,使其难以形成合力,再辅以教化,渐收其心。使其利害,逐渐与中原相连,方能从根源上,化解这千年边患。”
司马昭恍然,又有些不解:“那父亲为何不在给陛下的奏表中陈明此策?”
司马懿看了次子一眼,语气平淡:“陛下要的是北疆即刻安定,朝堂需要的是可以宣扬的武功。为父的雍凉都督,职责在西陲。有些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况且,”他微微停顿,“有些路,需要亲自走过,才知道崎岖。陛下……尚年轻。”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寒冷的夜风涌入,让他精神一振。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长安的夜色,投向了更遥远的东北方向。
“北疆暂安,朝廷的目光,或许该彻底转向辽东了。”他低声自语,又像是在告诫两个儿子,“公孙渊,盘踞三世,根基已深,其人首鼠两端,狡诈犹胜轲比能。他,才是下一头需要认真对付的猛虎。”
窗外,夜风掠过庭中松柏的枝头,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遥远草原上,那些因权力真空而即将爆发的、新一轮厮杀的前奏,也像是辽东大地深处,隐隐传来的躁动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