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邪风,那道霹雳,还有这该死的、不合时宜的暴雨!
他眼睁睁看着肆虐的火龙在雨水的冲击下哀嚎、缩小、最终只剩下一缕缕绝望的青烟。从炼狱到湿冷泥泞的地狱,只隔了一场雨的时间。
赵朔猛地转头,望向更高处那座简易的观星台。
风雨中,丞相诸葛亮的身影依旧挺拔,但赵朔分明看到,在那道霹雳炸响的瞬间,丞相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他手中的羽扇,第一次无力地垂落。他抬起手,用那宽大的白色袖袍掩住了口唇,肩膀微微颤动。虽然相隔甚远,看不清面容,但一股庞大、悲凉、足以让钢铁硬汉为之鼻酸的绝望气息,如同这山谷中的寒湿气,瞬间弥漫开来,压得赵朔几乎喘不过气。
完了。
这两个字如同冰锥,刺穿了所有目睹这一幕的蜀军将士的心脏。不是败于计谋,不是败于武勇,而是败给了这无情的天意。
司马懿带着仅存的数千残兵,狼狈不堪地冲出上方谷。雨水混合着泥浆和血水,从他焦黑的铠甲上不断滴落。回头望去,曾经险峻的葫芦谷,此刻只剩下滚滚浓烟,在暴雨中无力地升腾,像一座巨大的、失败的墓碑。
渭南大寨已失,蜀将王平的旗帜在上面飘扬。他毫不犹豫,下令烧断浮桥,全军退守渭北。
站在北岸泥泞的河堤上,司马懿最后望了一眼对岸那片仍在冒烟的山谷。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灰烬,留下道道沟壑,露出底下苍白而冰冷的皮肤。
他心中最后一点对汉室正统的微妙顾忌,对“天命所归”的残余敬畏,随着那场大雨,被彻底冲刷干净,流入浑浊的渭水,一去不返。
什么汉祚,什么天道,什么忠诚信义!
全是虚妄!
这场雨无关正义,无关善恶,它只是发生了。正如权力,它本身无所谓对错,只在乎谁有能力抓住它,运用它!
从今往后,他司马懿,只信自己,只信握在手中的力量,只信司马家族的千秋基业!
他缓缓转身,不再看南岸一眼。那双深陷的眼眸里,所有的惊惧、慌乱、软弱都已燃尽,只剩下比渭北高原的冻土更坚硬的冰冷与决绝。
冢虎,于此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