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光阴,在汗水的咸涩与肌肉的酸胀中悄然滑过。
徐葬已经不再是那个初握镰刀时,连稻秆都割不利索的生手。
他的动作变得娴熟而富有韵律,弯腰、揽禾、挥刀、归拢,一气呵成。
手掌上最初磨出的血泡,早已层层叠加,硬化成粗糙丑陋的老茧。
他甚至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巧妙发力,借助腰腿的扭转带动手臂,而非仅仅依靠蛮力,这让他能在漫长的劳作中保存一丝宝贵的体力。
监工的目光扫来时,他便爆发出最快的速度,视线移开,他便能在直起腰擦拭汗水的瞬间,贪婪地呼吸一口稍显自由的空气,让近乎僵直的腰背得到片刻喘息。
这半个月里,他最大的成就是与后厨建立了心照不宣的联系。
起初只是张厨子那偶尔的怜悯,一个馒头,半碗剩粥。
徐葬敏锐地抓住了这丝善意,他利用每天收工后、吃饭前那点短暂的空隙,主动去厨房附近挑水、劈砍些零散柴火。
他沉默寡言,只埋头做事,从不邀功,也从不主动索取。
这份勤勉与识趣,渐渐软化了几位帮厨婆娘的心肠,连那位总是板着脸的掌勺大师傅,偶尔也会在打菜时,手腕不经意地一抖,多给他半勺带着油星的菜汤。
于是,他得到的“残羹”渐渐丰厚起来。有时是几块浸饱了肉汁的杂菜,有时是锅底结痂的、格外香的饭嘎巴,甚至有一次,竟是一小条无人问津、炸得酥脆的小鱼。
这些带着宝贵油脂和盐分的食物,如同甘霖渗入干涸的土地,徐葬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们化作力量,支撑着他在次日面对那无边无际的金色稻浪时,能多坚持一会儿。
或许是体内来自现代的灵魂对洁净的执念,或许是这年少身体本能的羞耻心,尽管劳作极其辛苦,徐葬仍坚持着每日的清洁。
傍晚收工后,他必定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跑到下人院角落那口古井边,打上几桶沁凉的井水。
他褪下那身被汗水、泥土和稻屑反复浸染、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旧衣衫,就着冷水,用力搓洗起来。
水流冲走污浊,也暂时带走了满身的疲乏。
他将洗净的湿衣服晾在柴房外通风处,借着傍晚的风和次日清晨的日光,确保第二天能有一套相对干净、至少没有异味的衣物遮体。
然后,他便用剩下的井水,从头到脚擦拭身体。
冰凉的井水激得他一个哆嗦,却也带走了黏腻的汗渍,让皮肤重新呼吸。
当清冽的水流划过脸颊、脖颈,洗去尘垢,露出原本略显苍白、却轮廓清晰的少年面庞时,他会在水面的模糊倒影里瞥见自己,偶尔还会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嘟囔两句:“啧,底子还行,没长残……就是太瘦了点。”
这小小的、近乎奢侈的清洁仪式,成了他在这压抑苦闷的境遇中,维持内心秩序和尊严的最后堡垒。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