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还没燃起来,可铜镜已经在陈九黎掌心发烫了。
他没动,手稳稳压着镜面,指节因用力泛白。沈照靠在墙边,探阴棒横在膝上,裂纹从骨身爬到指尖,像蛛网罩住整条手臂。她喘了口气,抬眼看他:“还来?”
“得来。”陈九黎声音低,却没半点犹豫,“刚才那画面,没完。”
沈照没笑,也没反驳。她知道他看得见什么——那女子转身时,腰间佩剑的弧度,和他背了半辈子的伞骨,一模一样。她只问:“这次,怎么进?”
“硬进。”他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针尖闪着暗光,“你咬破舌尖,血涂棒头;我扎太阳穴,压识海乱流。阴阳双引,逼它开口。”
沈照皱眉:“通幽骨快裂了。”
“那就快点。”他把银针抵在左太阳穴,另一只手将铜镜翻转,七处凹点中的“王家旧铺”仍在微亮,“等它自己散,咱们连灰都捞不着。”
沈照没再说话,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探阴棒上。血顺着裂纹渗进去,骨身轻轻震了一下,像是回应。她伸手按住镜面,陈九黎同时落针。
银针入肉,左眼金纹猛地一跳,像有东西在里面撞。他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可手没抖,另一只手抓起红绸,缠住自己手腕,防止失控抽搐。镜面开始发颤,不是震动,而是像水波一样荡开,映出的影子歪斜变形。
画面浮现。
还是祠堂,但不是现在的荒废模样。百年前的闻家密室灯火通明,七位家主跪成一圈,地面画着血阵,中央站着个黑袍人,脸藏在兜帽下,只露出一截枯瘦的手腕,腕上套着七枚骨环,每响一声,阵中血纹就亮一分。
“以直系血脉为祭,换权势绵延,三百年不衰。”黑袍人开口,声音像是从地底刮上来的风,“可愿?”
七人齐声应“愿”。
画面一转,祭坛外雪落如刀。一个女子独自站在黑石祭坛上,披着道袍,背影清瘦。她手里握着一柄剑,剑身泛着幽蓝光晕,剑柄末端刻着一朵半开的莲。她缓缓将剑插入地脉,血顺着剑刃流下,渗入石缝。
陈九黎呼吸一滞。
那剑,是他前世的本命器。
女子低头,轻声道:“九黎,若你归来,莫信碑文,莫信族谱,莫信他们说的镇邪。”
她抬头望天,雪落在她脸上,没化。
“我在等你。”
画面突然跳动,像是被人撕了一角。沈照察觉不对,探阴棒用力压下,试图稳住镜心。可镜面反震,她掌心裂纹猛地加深,一口血涌上喉头,被她强行咽了回去。
“快看!”她突然低喝。
画面再变。
女子正将魂魄封入地脉,可就在最后一刻,一道符咒从祠堂飞出,缠上她脚踝。她猛地回头,看见自己的兄长——初代家主,手持玉珏,口中念咒。仪式被篡改,封印成了供养,她的魂魄没被镇压邪物,反而被钉在阵眼,成了养料。
她没挣扎,只看着玉珏,轻笑了一声。
“好啊,哥哥。”
然后,她抬起手,将通幽骨从心口抽出,血洒满地。她用最后的力气,将骨片封入一道符囊,抛向远方。
“它会找到你。”她对着虚空说,“沈照,我等你。”
镜面剧烈晃动,画面即将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