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还在桌上颤,余音没散。

陈九黎没碰它,只盯着王半仙那双手——枯瘦,指节泛黄,虎口有道旧疤,像是被什么猛兽咬过。刚才那声铃响,不是风动,也不是机关,是它自己醒了,像认主。

“你要卜什么?”他开口,声音不重,却压住了屋里残存的阴气。

王半仙低头看龟甲,指甲轻轻刮了下边缘,裂纹里渗出一丝黑线,像血又不像血。

“卜命根。”他说,“谁在背后改了你们的生辰,谁在三十年前把阵眼转嫁,谁……让‘归位者’这个名号,成了催命符。”

沈照靠墙站着,背上的阵图还在发烫,但她没动。掌心那四个字“归位者三”也还在,血纹没退,反而和背上隐隐连成一线。她没说话,只是把探阴棒往地上一杵,棒尖轻震两下——这是她在问:信他吗?

陈九黎没回头,但红绸微微一抖,缠上了她手腕。

意思是:再信一回。

闻人烬站在角落,嘴里咬着半截毛笔,木屑混着血丝从嘴角流下来。她没嚼,就那么含着,像在嚼一口仇人的骨头。她盯着王半仙,眼神冷得能结霜。

“你要是再耍花样,”她终于开口,“我不炸你店,我炸你人。”

王半仙笑了笑,把铃铛轻轻推到龟甲中央。

“它认你爹的酒味。”他又说了一遍,像是提醒,又像是交代遗言。

然后他盘腿坐下,龟甲翻转,扣在卦台上。右手一拍,口诀出口:

“小赌怡情,大赌……保家卫国。”

话音落,龟甲猛地一震。

金光炸开,不是柔和的光,是刺眼的白,带着焦味,像是雷劈过后的空气。三人下意识后退半步,陈九黎左眼金纹一闪,自动护住神识。沈照掌心血纹抽搐,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拉扯。闻人烬赶尸铃在腰间狂震,铃舌撞得铛铛响。

龟甲中央的铃铛突然旋转起来,越转越快,发出尖锐的鸣叫。

“它在抵抗。”王半仙咬牙,额角青筋暴起,“有人封了天机。”

“那就砸开。”陈九黎伞尖一挑,银针四枚射出,钉住龟甲四角,红绸卷地,形成一个临时镇压阵。

王半仙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你跟你爹一个德性,见不得命被捏着。”

他双手合十,猛地拍在龟甲上。

“老子赌命,也赌你这一局!”

“咔——”

一声脆响,龟甲炸裂。

碎片飞溅,却被红绸一卷,尽数钉在墙上,排列成奇怪的形状。金光散去,阴气却没退,反而凝在空中,像一层黑雾,缓缓下沉。

陈九黎盯着那些碎片,左眼金纹微动。他看出点门道——碎片的裂痕,不是乱的,是图。

“沈照。”他低声。

沈照已经动了。通幽骨从袖中滑出,指尖一刺,血珠滴在最大那片龟甲上。血没流走,反而被吸进去,裂痕瞬间发红,像烧红的铁丝。

她闭眼,盲文在指尖快速划动,羊皮纸从袖里滑出,香灰洒上,字迹浮起。

“城隍庙。”她睁眼,“平面图。”

陈九黎走过去,红绸一扫,把碎片位置固定。裂痕连起来,确实是一座庙的布局——正殿、偏厢、香炉、井口。香炉位置最黑,像是被什么东西烧过。

“香炉有问题。”闻人烬吐掉嘴里的木屑,声音哑,“我小时候去过,那炉子从不点香,可每年七月初七,庙里都有一股糯米味。”

王半仙喘着气,靠在墙边,脸色发青。卜卦反噬,他撑得够久了。

“不是点香。”他说,“是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