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泽之畔,水光愈发迷离,仿佛整片水域都是由流动的梦境构成。空气中弥漫的“道蚀”之力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呼吸间都带着一种思维将被稀释的错觉。就在这片虚实难辨的水边,他们遇到了此行的目标——或者说,是目标在此地的一个“显化”。
那并非一个清晰的人形。更像是一团凝聚的、变幻不定的光影,时而呈现为抚琴的雅士轮廓,时而散作漫天翩跹的蝶影,时而又仿佛只是水波的一次荡漾,泽畔的一缕清风。它坐在一段横卧于水面的、似真似幻的梁木之上,姿态悠然,仿佛与这整个朦胧的天地融为一体。
这便是“庄子”,或者说,是其在“吾丧我”境界与劫火交融下,于这梦蝶领域中投射出的一个意识焦点。他(它)并未散发敌意,甚至没有明确的“注意”到三人的到来,只是自然存在着,如同这泽畔的一石一木。
然而,禽滑素知道,必须尝试沟通。墨家之道,在于“辩”以明是非,在于以逻辑和实证探求真理。她不相信有什么困境是无法通过清晰的思辨找到出路的,即便对方是传说中的哲人庄周。
她上前一步,对着那团变幻的光影,依照古礼,朗声开口,试图切入那着名的“濠梁之辩”:
“先生安坐于此,观水中鯈鱼从容,便言鱼乐。敢问先生,何以知鱼之乐?”
她的问题清晰,有力,带着墨家弟子特有的、对认知确定性的追求。她期望能引发一场关于认知边界、关于共情与推理的辩论,从而找到这“齐物”领域的逻辑破绽,或者至少,建立起沟通的桥梁。
那团光影微微波动,仿佛从深沉的梦境中被轻轻触动。一个平和、空灵,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不起于任何一处的声音,悠然响起,直接回荡在禽滑素的意识深处,也回荡在这片朦胧的天地间: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经典的回应。禽滑素早有准备,她立刻依据逻辑跟进:“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我不是你,固然不知道你;你本来也不是鱼,那么你不知道鱼的快乐,就是完全可以肯定的!
这是逻辑上的反击,试图将庄子置于“不可知论”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