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血色婚礼

墨家总院内的理念之争,最终以禽滑厘一派的暂时“胜利”而告一段落。在墨子的默许下,墨家内部开始更加强调纪律的严明与规则的绝对性,试图以钢铁般的内部秩序,来应对纷乱的外部世界,并弥合那道初现的裂痕。孟胜的“酌情”主张被压制,苦获的“制度化”思路则被部分采纳,用于规范弟子的行为。

然而,现实的残酷,往往超出任何理论的推演。

一个噩耗从墨家势力边缘、一个长期受其庇护的边境村落传来。那里两个家族因争夺水源,素有世仇,积怨数十年。就在昨日,一对分别来自两家的年轻男女,不顾家族反对,毅然成婚,试图以联姻化解仇怨。这本该是一桩象征和平的美事。

可就在新婚当晚,惨剧发生。新娘的族兄,带着几名激进的青年,手持利刃闯入新房,当着新郎的面,将新娘残忍杀害,随后又将奋起反抗的新郎乱刀砍死。喜烛未熄,红帐已浸透鲜血,一对渴望用爱消弭仇恨的年轻人,倒在了他们憧憬的新生活门前。

消息传到总院,一片哗然。这不仅是对人伦的践踏,更是对墨家“非攻”、“兼爱”理念最直接、最血腥的挑衅。

墨子闻讯,沉默了许久。他脸上没有震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仿佛连日来的内部争论已耗去了他大半心力,而外界的血腥又迫不及待地涌来,要将他彻底淹没。

他亲自带着禽滑厘等核心弟子,以及作为旁观者的林煜,赶赴那个边境村落。

村落笼罩在死寂与恐惧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那间作为新房、门窗上还贴着褪色“囍”字的土屋,此刻成了最刺眼的坟墓。地上干涸发黑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当时的惨烈。

行凶者并未逃走,或许是他们认为在自己的族地内,墨家也奈何他们不得。他们被村民指认出来,带到墨子面前。为首的族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扭曲的“正义感”,梗着脖子道:“她背叛家族,与仇家结亲,死有余辜!我们是在清理门户,维护家族的清白!”

面对如此赤裸的暴行和荒谬的辩解,禽滑厘怒不可遏,当即请求墨子依“墨者之法”严惩,以正视听。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墨子身上。

墨子看着那行凶者,又看了看那间染血的新房,良久,他用一种异常平静,平静到近乎冰冷的语气开口了:

“今有一人,入人园圃,窃其桃李,众闻则非之,上为政者得则罚之。此何也?以亏人自利也。至攘人犬豕鸡豚者,其不义又甚入人园圃窃桃李。是何故也?以亏人愈多,其不仁义兹甚,罪益厚。至杀不辜人也,扡其衣裘、取戈剑者,其不义又甚入人栏厩、取人牛马。此何故也?以其亏人愈多。苟亏人愈多,其不仁义兹甚矣,罪益厚。”

他引述的是《墨子·非攻》中的篇章,层层递进,论述偷窃、抢夺、杀人的不义程度递增。他的逻辑清晰,言辞犀利,将行凶者的行为定性为最严重的“杀不辜人”,是极大的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