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他只在远远路过上城区时,瞥见过那些坐着华丽马车、穿着光鲜亮丽的人。
“不懂?”老烟斗哼了一声,拧开银酒壶的盖子,小小抿了一口劣质朗姆酒,满足地咂咂嘴。
“意思就是,在你真正把手伸进别人口袋,把东西捞到手之前,你得看起来像个好人。最好的人!比那些老爷太太们还像样儿!”他指着维里克身上破烂肮脏的衣服,“瞧瞧你,活脱脱一个小叫花子,隔着三条街,巡警的狗鼻子就能闻出你身上的贼味!谁见了都提防你。”
接下来的日子,维里克的生活被一种奇怪的训练填满。
“看人,小子,不是看脸!”老烟斗带着他蹲在锈水湾最混乱的“渡鸦集市”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人群熙攘,叫卖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看鞋!看手!看走路时肩膀晃动的劲儿!”他浑浊的眼睛像鹰隼般扫视,“那个穿半旧皮靴的胖子,鞋帮沾着新泥,裤脚有溅上去的油点,眼神老往干货摊子瞟,手在钱袋位置蹭了好几次——外乡来的小商人,刚做成笔买卖,兜里有钱,又怕露白,心神不宁,最好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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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挎着篮子的妇人,脚步虚浮,眼神发直,袖口磨得发亮——家里快揭不开锅了,她兜里那几个铜板是孩子的救命钱,碰不得!记住,我们只拿‘多余’的,或者…从那些为富不仁的家伙身上找点‘乐子’。”
老烟斗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冷酷的实用主义。
“走路!挺直你那该死的背!肩膀放松,但别垮着!”
老烟斗用一根细木棍不轻不重地敲在维里克的后腰上。他们在货栈后面相对僻静的空地练习。
“想象你是个丢了怀表的小少爷,在找东西,焦急但得体。或者是个赶着去给主人买烟丝的学徒,匆忙但守礼。别贼眉鼠眼!眼睛平视前方,但余光…余光要像蜘蛛网一样张开,罩住你周围的一切!一只鸽子飞过,一片叶子落下,一个守卫打了个哈欠…都得知道!”
他示范着,那干瘦的身躯行走起来,竟真带上了一种刻板的、属于小职员的拘谨和匆忙。
维里克学得很快。饥饿是最好的鞭子,老烟斗偶尔抛出的、带着肉渣的粗面包就是唯一的奖励。
他观察着集市上形形色色的人,模仿着老烟斗刻意放缓的语调,努力控制自己因寒冷和紧张而总想蜷缩起来的身体。
他发现,当自己不再瑟缩着躲避他人目光,而是微微抬起下巴,用一种带着点茫然和无害的表情看人时,那些摊贩、行人警惕的眼神反而会放松些许。
“今天教你开锁。”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老烟斗在阁楼里拿出一个旧木盒,里面是几根磨得发亮的细铁丝和几把最简陋的挂锁。
“这是吃饭的手艺,也是保命的本事。心要静,手要稳。感觉里面的簧片…对,轻轻探…像抚摸情人的手…”
他布满老茧的手指异常灵巧,铁丝在锁孔里细微地拨动,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咔哒”声,锁开了。
“急躁和蛮力是蠢贼的死因,优雅和耐心才是绅士的通行证。”
训练枯燥而严苛,老烟斗的“绅士信条”像冰冷的铁律刻入维里克年幼的意识。直到那个雾气弥漫的清早。
“肚子又叫了?”老烟斗瞥了一眼捂着肚子的维里克,咧嘴一笑,露出黄牙,眼神里却没什么温度。
“光练不干,假把式。走,今天带你去开张,弄点真正的‘面包’回来。”
他们停在“老布朗面包坊”的后街。清晨的面包香气浓郁得令人发狂,透过门缝丝丝缕缕地飘出来。
店铺刚刚开门,肥胖的店主老布朗正背对着门口,费力地把一筐新烤好的黑麦面包搬到前面柜台,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目标,”老烟斗的声音压得极低,贴在维里克耳边,带着烟草和劣酒的气息,“柜台右边第二个柳条筐,最上面那个用油纸包好的白面包。那是‘金雀花旅馆’订的早餐,刚出炉的,最好的货色。老布朗搬完这筐,会去后面拿牛奶,你有不到二十次心跳的时间。”
他拍了拍维里克的肩膀,力道不轻:“记住我的话:未得利前,必似绅士。走进去,就像个帮妈妈跑腿买早餐的乖孩子。眼睛看面包,别看他放钱的抽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