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光刚撕开云层,把西山陵园那些歪脖子老槐树的影子投得像一地乱爬的鬼画符,段恒生就一个骨碌从停尸棚的草席上弹了起来。
动作利索得不像条咸鱼,倒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伸了个极其敷衍的懒腰,骨头关节发出几声干巴巴的脆响,然后趿拉着那双露脚趾头的破草鞋,踢踢踏踏地走到了正在院子里,对着那几垄半死不活的青菜念往生咒的老和尚身后。
“老和尚,”段恒生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浮于表面的忧虑,“咱得谈谈。”
老和尚没回头,继续对着那蔫了吧唧的菜叶子念叨:“早登极乐,来世别做菜,投胎当石头,风吹雨打都不怕……”
“老和尚!我说正事!”段恒生加重了语气。
老和尚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浑浊的老眼在他脸上扫了一圈,那眼神,像是能穿透他脸上那层故作镇定的皮,直接看到他心里头那点翻江倒海。段恒生被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想避开视线,又强行梗住了脖子。
“嗯,快放!”老和尚言简意赅。
段恒生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表情看起来真诚又怂包:“这云州城现在是越来越不太平了。昨天差役来说的事儿,您也听到了吧?幽冥殿那帮杀才,屠城眼都不眨一下!咱们这儿离南鸿是不远不近,可谁能保证那帮疯子不会溜达过来?”
他顿了顿,观察着老和尚的脸色,继续道:“再说这城里,玄剑宗、幽冥殿,还有那些数不清的江湖杂鱼,一个个眼睛瞪得跟牛蛋似的,就等着武祖大墓开锅好抢食呢!咱们这陵园,虽说偏了点,可保不齐哪天就被哪路神仙打架的余波给掀了屋顶!您徒弟我,年纪轻轻,还没活够呢……”
步便宜不知何时也从他那茅草屋里钻了出来,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段恒生表演,脸上明晃晃写着“编,继续编”。
段恒生硬着头皮,把最后一句台词说完:“所以,我琢磨着,好汉不吃眼前亏,风紧扯呼!我打算出去云游几天,避避风头!等这边尘埃落定了,或者那武祖大墓被人掏空了,我再回来!安全第一,保命要紧啊!”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把一个贪生怕死、见势不妙就想溜号的怂包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院子里安静了一瞬。
只有铁柱不明所以,凑过来用大脑袋蹭段恒生的腿,被他心烦意乱地扒拉开。
老和尚没说话,只是用那双看透世情的老眼,依旧盯着段恒生。步便宜嘴角那抹讥诮的弧度更深了。
段恒生心里打鼓,手心有点冒汗。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站在大街上的傻子,那点小心思,在这俩成了精的家伙面前,根本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