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中那句“沾过军爷的血”如同鬼魅的低语,日夜萦绕在林小乙心头。结合铜钱上那酷似朔风关军旗“云隼”的暗记,调查的矛头清晰地指向了与朔风关相关的退役军人。在郑龙的全力协助下——这位粗豪的捕快早年曾在边军待过一段时月,虽职位不高,却结识了不少三教九流的军汉——线索很快收束,聚焦在城西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有一间门脸破旧的打铁铺,炉火常年不熄,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是这一带最熟悉的背景音。铺子的主人名叫胡老三,曾是朔风关军中的铁匠,一手修理兵甲、打造箭镞的好手艺在军中小有名气。六年前,一次意外的炉火爆炸伤了他的右眼和胳膊,虽保住了性命,却再也无法胜任军中的高强度劳作,只得拿着微薄的抚恤,退役返乡,开了这间小铺子,靠接些修补锅铲、打制锄头的零活勉强维生。受伤后,他性情大变,从前那个爽朗健谈的军中汉子,变得沉默寡言,终日与煤灰铁屑为伴,仿佛要将自己熔进这冰冷的铁器里。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林小乙与郑龙没有身着公服,也未带随从。在一个午后阳光懒散、客人稀少的时分,郑龙拎着一壶烈性的烧刀子,林小乙跟在他身后,像是两位寻常访友的故旧,踏进了那间烟火气与金属味混杂的铁匠铺。
铺子里光线昏暗,只有炉膛里将熄未熄的煤块散发着暗红的光。胡老三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对着一个需要补洞的铁锅发呆,那只受过伤的右眼浑浊无光,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风霜与麻木。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看到郑龙时,那只好眼中闪过一丝极微弱的波动,像是死水微澜,但很快又沉寂下去,只是哑着嗓子道:“郑……郑兄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来看看老哥哥!”郑龙哈哈一笑,声音洪亮,试图驱散铺子里的沉闷,他将酒壶往旁边满是铁屑的木墩上一放,“带了点酒,咱哥俩好久没聚了。”
几碗辛辣的烧刀子下肚,酒精似乎稍稍温暖了胡老三冰冷的四肢,也撬开了一丝他紧闭的心扉。在郑龙粗豪却带着技巧的引导下,他断断续续地回忆起一些边关的旧事,风雪、沙尘、还有那些曾经并肩如今却音讯全无的兄弟。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遥远的怀念和深沉的疲惫。
时机差不多时,林小乙看似随意地从怀中摸出那枚带着飞鸟暗记的铜钱,放在沾满煤灰和锈迹的铁砧上。那枚粗糙的钱币,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不祥的幽光。
“胡老哥,您见识广,帮我们瞧瞧,这钱……有点特别,您可曾见过?”林小乙语气平和,像是在请教一个寻常物件。
然而,胡老三的反应却远超预期。他捏着酒碗的手猛地一抖,碗里浑浊的酒液泼洒出大半,淋湿了他破旧的裤腿。他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整个人从马扎上弹起半截,那只完好的左眼死死地盯住铁砧上的铜钱,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皱纹在瞬间仿佛又深刻了数倍,一种混合着极致恐惧、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上他那张苍老的脸。
“这……这钱……”胡老三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你们……你们从哪儿弄来的?这东西……这东西不该再出现!”
郑龙见状,立刻凑近,压低声音,语气凝重:“胡老哥,你认得这钱?这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事关重大,你务必说实话!”
胡老三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颓然坐回马扎,猛地抓起酒壶,对着壶嘴灌了一大口,烈酒顺着他花白的胡须流下,他也浑然不觉。良久,他才像是从梦魇中挣扎出来,声音飘忽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