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只剩下柴荣与王朴二人。
柴荣的目光变得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锐利。
“文伯(王朴字)……”
“使君。”
王朴凑得更近,声音低沉。
“朕……时日无多……”
柴荣竟用了这个自称,让王朴心头巨震,但他没有打断。
“身后之事……纷繁复杂……主少国疑……强敌环伺……”
柴荣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
“汴梁……未必是善地……符家(指符太后及幼主宗训)孤儿寡母……难掌大局……”
“这澶州……这河北……才是根基……”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王朴。
“陈文仲……是柄利剑……可御外侮……可安内患……”
“但……剑能伤人……亦能伤己……”
“他……太锐了……锐得……让所有人不安……”
“朕在……尚能用之……御之……”
“朕若不在了……”
柴荣的声音愈发微弱,王朴不得不将耳朵几乎贴到他的唇边。
“……若……他忠谨可用……则……倾力助之……保我周室江山……延续朕……未竟之志……”
“……若……他……其心难测……或……势大难制……”
柴荣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彩,死死抓住王朴的手腕。
那枯瘦的手指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则……尔等……当……自寻出路……或……另择明主……绝不可……使这河北基业……陷入内耗……徒令北虏……契丹……坐收渔利!”
“切记……切记!”
说完这最后一句,柴荣仿佛耗尽了所有生命。
手臂颓然落下,眼睛缓缓闭上,胸口剧烈起伏,再次陷入昏沉之中。
只有那紧蹙的眉头,昭示着他内心至死未解的忧患与挣扎。
王朴僵立在榻前,浑身冰凉,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柴荣这番话,与其说是托付,不如说是一道充满了矛盾与无奈的政治预言和警告。
他肯定了陈稳的能力与价值,是维系后周、抵御外敌不可或缺的力量。
但他也毫不掩饰对陈稳未来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