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敬先生大驾光临,林凡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林凡率先起身,拱手为礼,态度不卑不亢。

鲁肃亦拱手还礼,目光平和地打量了林凡一番,见他虽年少,却神色沉稳,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不由得叹道:“久闻林监军年少英才,临危受命镇守江夏,以弱胜强退敌数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肃冒昧前来,扰了监军清净,实因有一事不明,如鲠在喉,想向监军当面请教。”

“先生客气了,请讲。”林凡抬手示意鲁肃落座,自己也随之坐下,心中暗自警惕。

鲁肃坐下后,端起侍女奉上的茶水,却并未饮用,只是轻轻摩挲着杯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紧紧盯着林凡:“近日,我江东军中流传一些无稽之谈,言及江陵一带突发的疫病,并非天灾,而是监军以某种奇术所致,意在不战而屈人之兵。不知监军,对此有何看法?”

果然是为了此事!林凡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鲁肃亲自前来询问,足以说明江东高层对此事极为重视,甚至可能因此产生了分歧。周瑜向来刚愎,必然主张强硬进攻,而鲁肃一向主和,或许是他看出了疫病对军心的打击,想要探寻真相,或是寻求别的解决之道。

他淡淡一笑,语气带着几分不以为然:“两军交战,攻心为上。流言蜚语,本就是战场的一部分,何足为信?林凡若真有此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能,能凭一己之力引动疫病,江夏又何至于被困至今,粮草告急?先生乃当世智者,洞察世事,岂会被这等无稽之谈蒙蔽?”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将问题轻巧地推了回去,既保留了余地,又不失分寸。

鲁肃深深看了林凡一眼,似乎想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监军所言有理。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如今江陵局势胶着,疫病流行,我军将士疲惫不堪,伤亡日增,吴侯与公瑾(周瑜字)皆心忧如焚。若这般僵持下去,于曹公,于我孙刘联军,皆无益处,徒增伤亡罢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诚恳:“肃此次前来,并非奉公瑾之命,也未禀明吴侯,纯粹是以私人身份,想向监军陈说利害。监军乃明白人,当知江夏孤城一座,外无援兵,内乏粮草,坚守一时或可,长久下去,必难支撑。而曹公经赤壁之败,元气大伤,短期内亦无力南顾,难以分兵驰援。监军与文将军,皆乃当世豪杰,智勇双全,何必困守于此,坐待城破人亡?”

林凡心中了然,鲁肃这是来当说客了。他不动声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问道:“依先生之见,林凡当如何?”

鲁肃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希冀,正色道:“若监军愿弃暗投明,携江夏全城军民归顺我主吴侯,肃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必在吴侯面前力荐监军与文将军。吴侯求贤若渴,必会虚位以待,委以重任!届时,监军一身才学,方能有真正的施展之地,亦可免江夏军民遭受刀兵之祸,保全一城生灵,岂不两全其美?”

又是劝降!但这一次,劝降者是鲁肃,分量截然不同。鲁肃的信誉在天下间有口皆碑,他的担保,远比其他人的承诺更有分量。

林凡沉默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在寂静的衙署中格外清晰。鲁肃的提议,不可谓不诱人。投靠江东,确实能解眼前的燃眉之急,不仅能让他摆脱粮草断绝、孤立无援的困境,或许还能凭借自己掌握的“火器”之术,在江东谋得一席之地,甚至获得比在曹操麾下更大的权力。而且,鲁肃此人向来言而有信,他的担保,确实值得信赖。

但是,林凡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许都的景象——司马懿那双阴鸷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杨修那副算计的笑容,总在暗处窥伺;还有曹操那深不见底的目光,喜怒无常,却掌控着生杀大权。他若真的降了江东,等于坐实了许都朝堂上关于他“通敌”、“手握奇毒、心怀不轨”的所有指控!届时,他在曹操心中将再无任何价值,只会被视为可耻的叛徒,不仅他自己性命难保,恐怕还会连累家人。

而在江东,他一个背主求荣、身负“毒士”之名的降将,真的能获得信任和重用吗?周瑜雄才大略,却也心胸狭隘,岂能容得下他这样一个身怀异术、来历不明的人?孙权虽求贤若渴,但对降将终究会有所猜忌。到那时,他不过是从一个困境,跌入另一个更难挣脱的牢笼,彻底失去自主性,沦为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这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

片刻的权衡后,林凡猛地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坚定地看着鲁肃:“子敬先生的好意,林凡心领了。先生以诚待我,林凡亦不敢虚言欺瞒。江夏之困,粮草短缺,外无援兵,林凡深知其险。然,林凡深受曹丞相知遇之恩,临危之际,丞相委我监军重任,将江夏防务托付于我,这份信任,重于泰山。丞相虽经赤壁之败,然雄踞中原,根基未动,日后重振旗鼓,指日可待。林凡若因一时困顿便背主求荣,贪图富贵,他日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他站起身,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股凛然正气:“更何况,‘火器’乃林凡毕生心血,亦是我大汉军国利器,岂能轻易托付他人?还请先生回禀吴侯与周都督,林凡与文将军,唯有与江夏共存亡之一途!若要取江夏,便请从林凡的尸身上踏过!至于先生所言归顺之事,再也休提!”

鲁肃看着林凡决绝的神情,眼中的希冀渐渐褪去,脸上露出深深的惋惜之色,他长叹一声:“监军忠义,肃敬佩不已。只是……这般坚守,终究是徒劳无功,可惜了一城生灵,也可惜了监军的一身才学。”他缓缓站起身,再次拱手:“既如此,肃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林凡亲自将鲁肃送至衙署门口,看着他登上小舟,在暮色中缓缓驶回对岸江东水寨。

文聘一直在衙署外等候,见鲁肃离去,才快步上前,低声道:“监军,你拒绝了鲁子敬,我等……再无退路了。”

“我们本就没有退路。”林凡望着鲁肃远去的身影,眼神冰冷如霜,“从我们决定坚守江夏的那一刻起,从我用出那‘毒计’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只能向前,没有回头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