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真正的戏剧,才刚刚拉开帷幕。
京城的夜,是一张巨大而沉默的棋盘。
张又冰拎着半死不活的山秀光,如同拎起一包刚被提走的垃圾。她的脚尖在栉比鳞次的屋顶上轻点飞掠,身形如追逐月影的夜枭。在她前方,姬月舞的白色身影如一缕轻烟,对京城屋顶的熟悉程度远超张又冰想象。每一个转折,每一次起落,精准而高效,没有丝毫多余动作,迅速脱离是非之地。
山秀光在张又冰手中已彻底放弃挣扎,丹田被废的剧痛与目睹神乎其技一剑后的无边恐惧,彻底摧毁了他那颗赌徒的强悍心脏。他如今仅是一件会呼吸的行李。
张又冰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她在复盘今晚的每一个细节与变数。从山秀光的反杀,到伊贺忍者的现身,再到她与姬月舞的联手绝杀,环环相扣,险象环生。任何一个环节出现丝毫差错,后果将不堪设想。而这,仅仅是个开始。抓住山秀光,只是拿到了开启罪恶之门的钥匙。门后隐藏的恐怖深渊,无人知晓。
张又冰一边紧跟着姬月舞的步伐,一边低沉开口。她的声音被呼啸的夜风切割得断断续续,却清晰地传入姬月舞耳中。
“长公主,山秀光的嘴恐怕不好撬开。他是锦衣卫出身,骨子里只相信自己,肯定也接受过反刑讯的培养,寻常拷问对他未必有用。他不怕死。”姬月舞的身形微微一顿,侧过头,清冷的月光勾勒出她完美的侧脸轮廓。她在倾听。
张又冰继续说出她大胆且充满政治考量的计划:“如果他死不松口,我觉得可以将他送回锦衣卫镇抚司。”
这一提议让姬月舞那双清冷的眼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锦衣卫诏狱,连最凶悍的魔道巨擘都闻之色变。将山秀光送进去,无异于将肉扔进绞肉机。
“锦衣卫镇抚司指挥使李自阐,此人虽身处酷吏之窝,但为人尚算刚正。他追查周恪俭被劫一案已久,却苦无铁证。”张又冰将她在镇抚司时掌握的深藏于档案库中的秘密情报缓缓道出。
“我们可以将山秀光‘匿名’交给他。以李自阐的手段与其对山秀光的执念,必然能从山秀光嘴里挖出我们想要的东西。”
张又冰稍作停顿,说出整个计划中最核心、最关键的一环:“而我们只需通过陛下与太后,就能名正言顺地拿到李自阐呈送上去的所有口供。如此,既能借刀杀人,又能将新生居彻底从此事中摘出。让皇权去对付隐藏在皇权阴影下的蛀虫。”
这已不是一次简单的抓捕与审讯,而是一次精妙的政治操盘,一次借力打力、引动朝堂风云的四两拨千斤之计!姬月舞彻底停下脚步,站在高高的屋脊上,转身静静看着张又冰。她那双清冷如月的眸子里首次露出审视与深深震撼。
她一直以为,张又冰只是组织里最锋利、最值得信赖的刀。但此刻,她发现张又冰不仅是刀,更是一个能看透整个棋局,甚至跳出棋盘、利用棋盘之外力量的执棋者!这种对人心、权术、对整个大周朝堂力量格局的深刻洞察力,绝非一个普通缉捕司捕头所能拥有。她在张又冰身上看到另一种与梁俊倪运筹帷幄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心惊的智慧。那是从最残酷的现实斗争中磨砺出的实用主义政治手腕。
良久,姬月舞缓缓点头:“你的计划很好,甚至比梁姐姐预想的更进一层。”她由衷赞叹道。
随后,她话锋一转,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务实:“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有一事需做。”她从怀中取出从伊贺忍者手中夺下的油布包裹的地图,“先去鬼柳巷三十八号。我们必须研究一下,这个让山秀光不惜背叛、让伊贺流不惜潜入京城的包裹里到底有何物。”
鬼柳巷是京城最不起眼、最易被遗忘的巷子。巷如其名,终年少见阳光,两侧种满枝叶垂地的老柳树,即便炎炎夏日,走在此处亦感阴森凉意。巷中住户多为穷苦手艺人或在码头上扛活的苦力,天一黑,整条巷子便陷入死寂。这里是藏污纳垢的绝佳之所,也是新生居最隐秘的据点之一。
三十八号,是杨仪当初在万金商会避难时的安全屋。
门脸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朱红色的油漆早已剥落,露出里面腐朽的木头。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铜锁,仿佛数十年无人问津。长公主带着张又冰,轻盈地落在三十八号的后院。
她走到一口废弃的水井旁,伸出手,在井沿上一块看似平平无奇的青砖上,用特殊的节奏敲击了三下。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转动声从地下传来。那口枯井的井壁竟然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
“走。”长公主率先闪身而入。
张又冰拎着山秀光,也紧随其后。暗门在她们身后悄然关闭。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狭窄石阶,墙壁上每隔几步就嵌着一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夜明珠,将通道照得青绿一片,石阶的尽头是一间宽敞的地下密室。密室里的陈设极为简单:一张坚固的铁床,一张宽大的木桌,几把椅子,以及墙角处一整套闪烁着冰冷寒光的刑具。这里就是审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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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又冰随手将山秀光扔在墙角,然后从墙上取下一条特制的玄铁锁链,将他牢牢地捆在铁床上。做完这一切,她才走到木桌旁。长公主已经将油布包裹放在桌上。她伸出纤细而稳定的手指,一层层地解开被浸染了鲜血与污秽的油布。最终,一卷古旧的羊皮地图呈现在她们面前,散发着淡淡的檀香。长公主小心翼翼地将地图展开。当看清地图上所描绘的内容时,即便是心志坚定如张又冰这种半辈子都在抓捕江洋大盗的女神捕和见惯了皇室秘辛的长公主姬月舞,也同时瞪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