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室山仿佛一尊从沉睡中被惊醒的巨佛,往日萦绕的祥和宁静被硬生生撕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沸腾到近乎癫狂的喧嚣。

自少林寺公布“炎炎法会”的消息,快马加鞭,信鸽往来,消息如同野火燎原,烧遍了整个江湖。短短七日,通往少室山的各条官道、小径,皆被络绎不绝的人流车马所堵塞。佩刀持剑的江湖客、摇着折扇的世家子弟、目光阴鸷的绿林枭雄,甚至一些早已退隐、只存在于传说名字的老怪,都纷纷破关而出,被“炎炎功”与“天下第一”的名头吸引而来。

山脚下的“迎客镇”早已不堪重负。镇上最大的“悦来客栈”,一间上房的价格已被炒到百两银子一晚,即便如此,掌柜的也只能对着挤满大堂、挥舞着银票的豪客们连连作揖告罪。酒肆里,粗豪的划拳声与关于武功高下的激烈争论混杂在一起,几乎要掀翻屋顶。镇外的空地、林间,也扎起了无数帐篷,篝火点点,彻夜不熄,仿佛一支围攻少室山的庞大军队。

“看!那是青城派的队伍!领头的怕是‘松风剑’余剑男!”

“崆峒五老也来了!这五个老家伙不是听说闭关冲击先天了吗?”

“嘿,你那都是旧黄历了!看见那边那个独坐角落,喝着闷酒的邋遢老道没?有人认出是三十年前纵横河朔的‘酒痴’莫千山!连他都来了!”

“何止!听说西域金刚门、漠北狼堡,甚至远在苗疆的五毒教都派人来了!这次法会,真是百年未有的盛况,也是百年未有的杀局啊!”

人们交头接耳,兴奋中带着难以言喻的紧张。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尘土味、酒气,更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火药味。几处空地上,已然发生了数起因口角或旧怨引发的械斗,血渍尚未干透,便被新的脚印覆盖。

与山下的沸腾火山相比,少林寺内,则像是一座压抑着巨大压力的寒冰深渊。

大雄宝殿,佛祖金身垂目,慈悲依旧,却仿佛带上了几分凝重。

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张张肃穆的面孔。方丈妙空大师身披赤金袈裟,手持念珠,端坐主位,他眼角细微的皱纹似乎在这几日又深刻了几分。下首,达摩院首座妙音、罗汉堂首座妙玄、戒律院首座妙严、般若堂首座妙慧等少林核心高层尽数在座,气氛沉重得能滴出水来。

“方丈师兄,”戒律院妙严禅师声如金铁,率先打破沉默,“寺外龙蛇混杂,邪道巨擘亦混迹其中。我少林清净之地,如今却成修罗场,此举……是否妥当?”他性情刚直,对此次决策始终心存疑虑。

妙空大师尚未开口,达摩院妙音禅师便低叹一声:“妙严师弟,祸水东引,实乃断臂求生之下策。然则,侠客岛居心叵测,以绝顶武学为饵,其志非小。寺外群雄,利令智昏,若我少林执意独占炎炎功,便是与整个江湖为敌。届时,千年古刹,恐毁于一旦。将此机缘公之于众,凭武论英雄,虽险,却尚存一线生机,至少可保寺基业不损,僧众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