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
苍穹是一块浸了浓墨的破布,沉甸甸地压在太行山顶,压得人喘不过气。
山风阴冷,刮过岩石,发出沉闷的呜咽。
李云龙和赵刚并肩立于山巅,手中的望远镜冰冷,纹丝不动。
远处,伪装成野战医院的谷地里,篝火跃动。
摇曳的帐篷影子投在山壁上,扭曲变形,像一群无声挣扎的鬼魅。
万籁俱寂。
连虫鸣都已噤声。
这死寂,比千军万马的冲杀更让人心脏发紧。
李云龙嘴里叼着熄灭的烟屁股,腮帮子咬得死紧,浑身肌肉都绷成了一块铁。
赵刚神情依旧平静,但握着望远镜的手,指节泛白。
他们在等。
等一道从天而降的催命符。
也等一条自己爬向铡刀的毒蛇。
忽然,一种尖锐的、撕裂空气的啸叫,由远及近,从天际线的尽头传来。
来了。
啸叫声在头顶放大到极致,天穹仿佛被钝刀狠狠划开。
紧接着,大地猛地一颤。
沉闷的巨响从谷地传来,地龙翻身。
轰!
第一颗炮弹精准砸进帐篷群,炸开一团橘红色的巨大火球。
冲天的气浪将帐篷撕成破布,卷着泥土与草屑,呼啸着扑向四周。
李云龙的瞳孔里,只剩下那团毁灭的火焰。
第二颗,第三颗……
暴雨般的炮弹,以一种近乎刻板的精准,将那片谷地反复犁了三遍。
火光冲天,爆炸声连成一片,整座山岗都在这毁灭的交响中战栗。
曾经的谷地,变成了一座翻腾着烈焰与黑烟的炼狱。
炮击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最后一发炮弹的余音散尽,世界重归死寂,只剩下火焰燃烧的“毕剥”声,和被烤热的空气造成的视野扭曲。
李云龙放下望远镜,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狗日的。”
赵刚没有说话,只是将望远镜的焦距,调得更近了一些。
时间在极致的煎熬中流淌。
约莫一袋烟的工夫,就在那片焦土边缘的阴影里,一个黑点,缓缓从一块岩石后剥离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本地农人衣衫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