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正厅
项崮笙端坐主位,玄稷如同影子般侍立。那株通体赤红、散发着诱人药香的九转还阳草,此刻正静静躺在打开的紫檀木匣中,置于项崮笙手边的紫檀木茶几上。烛光映照下,那红润的光泽仿佛蕴含着无限生机。
项崮笙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这株救命灵药。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太师椅的紫檀木扶手,发出低沉而富有韵律的笃笃声。
“玄稷。”项崮笙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低沉、平静,却蕴含着足以冻结血液的寒意,“那缠丝藤的汁液…多久能见效?”
玄稷微微抬首,声音平稳无波:“回王爷。此汁液无色无味,入药后,药性相融,极难察觉。单独服用,并无大碍,甚至略有温养之效。然一旦遇蛇吻毒火…犹如干柴遇烈火。初期,可借其药力,强行激发伤者元气,造成伤势好转、毒势稍抑之假象,实则为毒火添薪。若辅以内力或药力强行逼毒,更会加速其与蛇吻毒火的融合,使其毒性愈发阴狠刁钻,深入骨髓,如附骨之疽。快则三五日,慢则旬月,待伤者元气被彻底烧干,或外力逼毒触及临界…便是毒火焚心,神仙难救。且死状…极似蛇吻毒发攻心,难寻破绽。”
项崮笙敲击扶手的动作,蓦地停住。
正厅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钉在那株赤红的九转还阳草上。
“好…好一个九转还阳草!”项崮笙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清晰的、如同金铁摩擦的嘶哑,“好一个同袍情深,好一个赵元培。”每一个好字,都仿佛带着血腥味。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如同陡然拔地而起的山岳,玄稷在他起身的瞬间,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开半步。
项崮笙几步走到那紫檀木匣前,俯视着那株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毒草。他没有暴怒,但那深潭般的眼底,此刻翻涌的却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熔岩。
“他想让本王的易儿…死得合情合理,死得药石无医。”项崮笙的声音冰冷刺骨,“连死后的名声…都要被他利用干净,踩着易儿的尸骨,洗刷他驭下不严之过?甚至…借此动摇本王根基?”
他猛地伸出手,砰地一声,重重合上了紫檀木匣,那沉闷的响声,如同惊雷在正厅炸开。
“玄稷!”项崮笙转身,目光如电,“此物,收好。碧血幽昙未至之前,任何给世子用的药,必须经你和秦无咎二人之手,反复过筛。王府内…给我清灶,特别是药房、厨房、近身侍候世子的下人。”
“遵命!”玄稷躬身领命。
“还有,”项崮笙走到窗边,负手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赵元培…他以为送完这份大礼,就能置身事外?传令给夜不收,给本王盯死南大营,盯死他赵元培和他那几个千户,他们吃的每一粒米,喝的每一口水,见的每一个人,本王都要知道,他今日敢对易儿用这阴刀子,就别怪本王…掀了他的棋盘!”
“是!”玄稷再次应道。他知道,王爷的杀心已起,南疆的天,要变了。
回春阁内
时间,在刮骨剜肉的沙嚓声和少年压抑到变形的嘶吼中,如同凝固的铅液,缓慢而沉重地流淌。
鬼手额角也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但他枯瘦的手稳如磐石,浑浊的老眼精光凝聚。玉盘中,那深黑粘稠、散发着腥甜腐臭的毒液,已经积聚了薄薄一层。
“最后一缕,缠在龙抬头骨缝里的硬茬子!”鬼手的声音带着一种高度紧张后的沙哑兴奋,“世子,最后一下。咬碎了牙也得给老鬼挺住,这玩意儿刮出来,您这脖子上的阎王帖,才算拔掉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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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易早已说不出话。他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猛地将头死死抵在寒玉床上。牙齿深深陷入早已血肉模糊的下唇。那双几乎被血丝覆盖的眼睛,爆发出最后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骇人光芒,死死盯住鬼手落刀的方向。
鬼手再不犹豫,左手三指如同铁钳,死死扣住项易后颈要穴,右手寒鸦喙化作一道青蓝闪电,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精准无比地刺入那最深的骨缝,手腕猛地一旋、一剜。
“嗷——!!!”
一声完全不似人类、仿佛从地狱最深处传来的凄厉惨嚎,骤然爆发。项易的身体如同被强弓射出的箭矢,带着恐怖的力量向上弹起。两名全力压制的亲卫竟被这股巨力带得一个趔趄,他脖颈处的伤口猛地喷溅出一小股混杂着黑血的粘液。
鬼手的手,快如鬼魅般收回,刀尖上,赫然挑着一小片深紫色、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还粘连着丝丝缕缕骨膜和神经组织的恐怖毒根。
成了!
几乎在毒根被挑出的同时,早已严阵以待的秦无咎,闪电般上前。手中数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幽幽蓝光的冰魄针,精准无比地刺入项易颈侧、心口几处大穴。同时,另一只手将早已准备好的、散发着浓郁生机的碧绿色药膏,急速涂抹在刚刚被刮得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创口上。
“呃…啊…”项易那惊天动地的惨嚎戛然而止,身体如同被瞬间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地、软软地砸回寒玉床,再无声息。只有胸膛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起伏。脸上那骇人的紫红和死灰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种油尽灯枯般的惨白。那双一直圆睁的眼睛,终于缓缓地、无力地阖上了。只有眼角,残留着一道混着血色的水痕。
整个回春阁,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云璃早已支撑不住,软倒在玄稷及时伸出的手臂上,泪流满面。项崮笙不知何时已悄然走到了寒床边,他如山的身影微微俯下,伸出宽厚的手掌,极其轻柔、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抚过儿子冰凉汗湿的额头。他看着儿子惨白如纸的脸庞,眼底深处翻涌着无法言喻的痛惜、骄傲,以及足以焚毁万物的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