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元宗上下正沉浸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灵堂的白幡在山风中猎猎作响,弟子们身着素缟,步履沉重地穿梭于各峰之间,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悲戚。然而,就在这肃穆的哀伤里,一道刺目的金光突然撕裂云层,将笼罩在宗门上空的阴霾撕开一道裂口——缥缈峰顶,原本沉寂的闭关密室方向,竟骤然汇聚起漫天雷云。
铅灰色的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涌聚集,电蛇在云层中狂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不过片刻功夫,整个青元宗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惊动,哀恸的哭声戛然而止,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投向缥缈峰。只见那里的天空已然化作雷海,紫电如龙般翻腾咆哮,恐怖的威压让低阶弟子几乎站立不稳,纷纷匍匐在地。
“是雷劫!谁在缥缈峰引动了雷劫?”执法堂长老失声惊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要知道,缥缈峰自前代峰主坐化后便鲜有人迹,如今唯一的闭关者,竟是那个名动天下的内门弟子柳青?
密室之内,柳青盘膝而坐,周身法衣早已在灵力的激荡下寸寸碎裂。她双目紧闭,面色因承受雷霆之力而涨得通红,经脉中奔腾的灵气如脱缰野马,每一次周天运转都伴随着骨骼的脆响。体外,由天地灵气凝聚的护盾正被不断劈落的天雷轰击得摇摇欲坠,雷光顺着护盾缝隙渗入,在她皮肤上留下细密的焦痕,却也淬炼着她的肉身与神魂。
“轰隆——”又一道水桶粗细的紫霄神雷轰然落下,直指密室穹顶。这一次,柳青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燃起熊熊战意。她双手结印,体内积蓄多年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竟硬生生以肉身为引,将那道毁灭性的天雷引入体内,开始了最凶险的“以劫炼体”之法。
缥缈峰顶,雷海依旧狂暴,但青元宗众人的心境已从最初的震惊转为复杂。在这宗门哀痛之际,这声惊天动地的雷劫,究竟是福是祸?无人知晓。唯有那不断撕裂天地的雷光,昭示着一个女子正在雷霆中,逆天而行,破茧成蝶。
劫云散尽时,柳青立于清溪洞府之巅,周身元婴初成的灵光尚未完全敛去。墨尘长老抚须含笑,将刻着二字的玄铁令牌置于她掌心:从今日起,你便是青云宗第十九代宗主。山风卷起她新换的宗主法袍,猎猎作响间,她望见下方数千弟子跪拜如潮。
正欲开口训话,却见传讯弟子踉跄奔来,玄色道袍染着暗红血渍:宗主!程三师兄他......在拜月岛最后一战时,为护宗门核心......话音未落,柳青掌中令牌险些坠地。在她闭关修炼之前,还与她笑言要喝庆功酒的程三,此刻只剩一具裹着白布的遗体静卧在灵堂冰棺中,胸口贯穿伤狰狞如巨口。
她缓缓蹲下身,替他理好凌乱的额发。棺木里的人双目轻阖,唇边似乎还凝着惯常的散漫笑意,唯有紧握的右拳里,攥着半块烧焦的护心玉。那是十年前他们成亲时,程三偷偷塞给她的保命法器,然而在离别前行之时,柳青将这护心玉亲手交到了程三手中,希望这护心玉能保护他的安全。灵堂烛火摇曳,将柳青的身影映在石壁上,忽明忽暗,像极了她此刻翻涌的心绪。
儿子程青松穿上洁白的孝服,对着来往吊唁之人施礼,他已经有了十岁,长得丰盈俊朗,剑眉星目,脸上露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茫然与倔强。唢呐声在灵堂外丝丝缕缕地缠,他垂手站在蒲团边,孝服的粗麻布蹭得脖颈发痒。有长辈来扶他,指尖触到他腕骨时,才惊觉这孩子的手冷的像一块寒冰。他不肯依靠任何人,每一次躬身都像在拆自己的骨头,膝盖弯到九十度,再慢慢直起来,目光扫过那些垂泪的脸,像株被寒霜打蔫的青竹,硬是挺着不折。灵前的长明灯忽明忽暗,映得他半边脸在阴翳里,半边脸浸着蜡光。有人低声说苦了这孩子,他耳尖听见了,嘴角抿得更紧,把那点将要漫出来的湿意死死锁在眼眶里。直到暮色漫进灵堂,他才在转身给香炉添灰时,借着缭绕的青烟,悄悄用孝袖抹了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