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德的府邸位于修业坊,与狄府所在的尚善坊隔街相望,却已是另一番气象。府门高大,石狮威严,虽已是后半夜,门廊下的灯笼却依旧亮如白昼,映照着值守卫士冰冷的甲胄。
狄仁杰的轿子在府门前落下,老管家上前通报。不多时,中门竟缓缓开启,李昭德一身常服,亲自迎了出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
“狄阁老?何事劳您深夜驾临?快请进,外面风寒。”李昭德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打理得一丝不苟,言行举止间透着文臣的儒雅与重臣的沉稳。
狄仁杰拱手还礼:“深夜打扰,实因案情紧急,还望李少傅海涵。”
二人步入花厅,分宾主落座。侍女奉上热茶后便被屏退。花厅内暖意融融,陈设典雅,壁上挂着前朝字画,案上摆着珍玩古器,一派富贵闲雅之气。
“不知是何要案,竟让狄阁老亲自奔波至此?”李昭德轻呷一口茶,语气平和。
狄仁杰不答,却从袖中缓缓取出那枚“七星冠冕”金铜,置于两人之间的紫檀小几上。“李少傅可识得此物?”
李昭德目光落在金铜上,微微一凝,随即露出思索之色,片刻后摇头道:“此物造型奇特,鎏金工艺亦是不凡,但昭德未曾见过。阁老这是……?”
“此物与东宫近日一些变故有关。”狄仁杰目光平静,却如利剑般直视李昭德,“听闻去年于阗使团入朝,进献了一批金器,皆是精品。接待使团事宜,乃李少傅一手操办,想必对于阗金匠工艺,有所了解吧?”
李昭德面色不变,坦然道:“确有此事。于阗金器,确以精美着称。其匠人善用掐丝、垒丝之法,鎏金技艺也颇具特色。阁老手中这枚金铜,看边缘处理,倒有几分于阗工艺的影子,只是……似乎更为古拙一些。”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接触过于阗金器,又对金铜工艺做出了看似客观的评价,甚至点出了“古拙”这一与明远师承相关的特征。
狄仁杰微微颔首,又道:“使团中,可有一位右手仅有四指,左耳戴金环的西域商人?”
李昭德闻言,眉头微蹙,沉吟道:“使团人员繁杂,商贾随行亦是常事。至于具体样貌……时隔已久,昭德实在记不清了。不过,府中管事或有余录,阁老若需,明日我可命人查检。”
“有劳少傅。”狄仁杰不再追问金铜与商人,话锋一转,“少傅身为东宫辅臣,对近日东宫之事,有何看法?”
李昭德放下茶盏,长叹一声:“太子殿下仁厚,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人欲对东宫不利,已是昭然若揭。狄阁老肩负重任,定要查明真相,还殿下清白,稳固国本。”他言辞恳切,一副忧心国事的忠臣模样。
狄仁杰仔细观察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口中应道:“此乃仁杰分内之事。只是幕后之人布局深远,线索错综复杂,竟连含嘉仓大火,乃至我狄府,似乎都被卷入其中。”
“哦?”李昭德适当地表现出惊讶,“竟有此事?看来这伙贼人,所图非小!阁老若有需昭德效力之处,但请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