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8月23日，周三，清晨6点半。

天色灰蓝未明，帽儿胡同37号四合院的东厢房却已经亮起了暖黄的灯光。

房间里铺着厚实的深咖色运动短毛地毯，刘艺菲穿着紧身运动背心和瑜伽裤，赤脚站在地毯中央，正随着轻缓的音乐做拉伸。

汗水浸湿了她鬓角的发丝，脸颊带着运动后的潮红。她刚做完一组高抬腿跳跃，正努力向下压腿够脚尖，试图拉伸因近期高强度动作训练而过劳的股四头肌。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着亮起，屏幕上跳跃着秦婉华的名字。刘艺菲瞟了一眼，没接，继续专注于拉伸动作，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

手机安静了不到两秒，又再次顽强震动起来。她无奈长舒一口气，收了动作，走到床边拿起手机接通：“喂？婉华姐？”

电话那头秦婉华的声音透着一种刚开完会的干练和一点点兴奋：“茜茜！吵你运动了吧？”

“嗯，在拉伸呢。什么事这么急？”刘艺菲用毛巾擦了擦额角的汗，走到窗边的小茶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好事也不算好事吧，”秦婉华语速飞快，“金鹰节组委会刚发来正式公函，你当选第一届‘金鹰女神’了！邀请你10月26号晚上去长沙出席开幕式，担任开幕嘉宾！”

刘艺菲握着水杯正要喝水的动作停在半空，微微蹙起眉头：“嗯？金鹰女神？那是什么？金鹰奖不是早就有了吗？”

“就是金鹰奖！”秦婉华解释，“组委会今年整了个新活，说要找一个形象好、人气高，电视剧领域有代表作的年轻女演员化身‘金鹰女神’，作为整个电视艺术节的形象大使。说白了，就是个吉祥物加流量招牌。”

她把电话挪开一点，似乎在翻看传真，“邀请函写得肉麻得要死，‘皎若太阳升朝霞’，‘华语电视圈瑰宝’‘最合适的人选’什么的……时间点定在10月28号晚。”

刘艺菲听着，眉头拧得更紧了。她没接话，走到书桌旁打开那台厚重的IBM黑色ThinkPad。启动时间有点慢，她边等边喝着水。

电脑屏幕亮起，她熟练地点开桌面左上角一个名为“行程计划表”的Excel文件。密密麻麻的彩色格子排满了屏幕，她的指尖快速滑动到10月份那一栏。

10月10日 – 11月31日 巴哈马群岛 Paradise Island 《加勒比海盗3：世界尽头》关键动作戏拍摄补拍（汪言导演现场监督 / 锚点影业制片统筹）

她的目光停在那里，眼神沉静。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因为拉伸而有些发紧的喉咙，才对着手机平静开口：“华姐，28号那天，我人应该在巴哈马群岛的《加勒比海盗3》外景地，拍德普和我的关键对手戏。”

电话那头的秦婉华沉默了两秒。刘艺菲听到背景里纸张翻动的声音，应该是秦婉华也在确认这个冲突节点。

果然，秦婉华再开口时，声音带了点遗憾和试探：“一点都协调不开吗？就抽两天时间？开幕仪式晚上才开始，我们包机，上午去夜里回？我跟迪士尼那边沟通看看？”

刘艺菲果断摇头，尽管电话那头看不到：“华姐，别折腾了。一来回光飞行加转场就得一天一夜！《海盗3》那边进度卡得很紧，汪言哥盯现场，迪士尼制片部门那帮人对工时算得比银行还精！”

她顿了一下，声音放得更缓，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清醒：“再说了，金鹰女神听着好听，可就是个空壳名头加个开场亮相吧？

跟咱们的电影项目比，含金量差远了。最近两年，湖南台那点事你还不清楚？金鹰晚会最大的关注点永远是当年超女冠军出场献唱！”

她靠在书桌边缘，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鼠标线，“我这会儿过去，说好听是锦上添花，说难听点，就是给人家电视台抬咖、当陪衬背景板去了。水晶影业现在缺这份抬咖的热度吗？我缺吗？”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然后秦婉华笑了，声音彻底轻松下来：“也是！茜茜，你这脑子转得真透！行，姐知道了。我这就给金鹰节组委会回信，客气点谢过邀请，就说档期实在排不开，深表遗憾。”

“嗯，辛苦婉华姐了。”刘艺菲语气也松快了些。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叮当”的轻微锅铲碰撞声，以及一股隐约飘上来的煎蛋香气。是汪言在准备早餐了。

“对了，华姐！”刘艺菲想起什么，“你刚才说公函里有‘其他邀请信息’？”

“哦！差点忘了，”秦婉华那边似乎又翻了一下传真件，“是有条附注，说如果因档期无法出席，他们拟邀……哦，写了，是孙丽作为‘金鹰女神备选方案’之一。”

“孙丽……”刘艺菲笑了一下，“……挺好的，孙丽姐在电视剧方面也很厉害的。”

挂了电话，刘艺菲关了电脑，随意将擦汗的毛巾搭在椅背上，穿着袜子就轻手轻脚下了楼。刚走到一楼的楼梯口，厨房里飘来的香气更浓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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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放式厨房的吧台边，汪言刚把最后一个煎得边缘金黄酥脆、中间蛋黄微微颤动的溏心蛋盛进白瓷盘里。旁边的小锅里咕嘟着奶白色的牛奶燕麦粥。

他穿着米灰色的家居开襟薄绒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块低调的百达翡丽。背影挺拔而专注在厨房里的身影，莫名让人觉得安稳。

“汪言哥！”刘艺菲像只轻盈的小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她没穿拖鞋，赤着脚丫子踩在冰凉但干净的地砖上，脚趾头因为刚从暖和的环境下来而微微蜷缩。她直接蹭到汪言身边。

汪言头也没抬，端着两盘煎蛋往小餐厅走：“饿了？粥还烫，凉一会儿。” 刘艺菲挨着他坐下，拿起筷子戳了戳自己盘子里那个漂亮的溏心蛋，看着金黄色的蛋液慢慢流到盘底，又想起刚才的事。 “秦婉华电话什么事？”汪言喝了口温水，随口问道。

“金鹰节，”刘艺菲耸耸肩，“给我颁了个‘金鹰女神‘的头衔，让10月28号去长沙开幕式当吉祥物。”

汪言夹小菜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她：“时间冲突？”

“嗯，那时候应该在巴哈马拍《海盗3》的关键动作戏。”

她叉起一小块蛋白放进嘴里，含糊但思路清晰：“而且我觉得吧，这个名头听着唬人，实质就是个电视台为了制造话题弄出来的噱头。湖南台今年最大的流量，肯定还是押宝在快男快女冠军身上。我跑去穿得金光闪闪站台上，给谁当陪衬呢？”

汪言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有长进。”他把一块煎得香脆的培根夹到她碗里，“金鹰奖本身是电视剧行业内有影响力的奖项。

但这个‘女神’的定位，就是形象代言人+开场表演者。它需要的是一种‘青春、活力、大众亲和力’，跟你现在的定位和发展路径——大银幕核心女主、国际项目——其实已经不在一个频道上了。”

他剥开一个水煮蛋，动作不急不燥：“拒绝是对的。现在把时间精力浪费在无谓的曝光上，不如扎扎实实多练两套动作，把‘云长缨’最后那场船舷对决的动作戏拍得更漂亮。那个角色打好了，比你当十届‘女神’都强。”

刘艺菲听着汪言精准的点评，心里那点因为“被选上又拒绝”而产生的小小遗憾彻底消散，反而生出一丝小得意。自己的判断跟汪言哥想得一模一样！

她咬着筷子，看着对面男人低垂的眉眼和专注剥鸡蛋的修长手指。阳光从侧面窗子落进来一点，暖融融的感觉蔓延开。她忽然觉得，能这样并肩向前，拒绝那些看似华丽实则鸡肋的诱惑，感觉真的很好。

汪言把剥好的水煮蛋递给她。刘艺菲接过来，小口咬了一下，眼睛弯起来：“嗯！知道了！”语气轻快。

湖南长沙，芒果台主楼会议室。上午九点半的例会刚开始没多久就被一个电话打断。

金鹰节总导演洪涛捏着自己刚挂断的手机，脸色有点发白。他把手机轻轻放在会议桌上，迎着满屋子下属询问的目光，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点艰难：“刚收到水晶影业那边的正式回函……刘艺菲婉拒邀请，不能出任本届‘金鹰女神’了！”

“啊？！”会议桌前一片哗然！

“为什么？她可是组委会和台领导一致认定的最佳人选啊！形象、人气、电视剧代表作都无可挑剔！”

“理由是什么？”

“时间档期冲突。她那天在加勒比拍好莱坞大片《加勒比海盗3》。”洪涛无奈地摆摆手，“人家回复得也很客气，感谢提名，‘因重要国际项目拍摄无法抽身，深表遗憾’。”

“这……这怎么办？开幕式流程都安排妥了！舞美设计和女神出场环节已经跟灯光音响部门确认过了！”负责流程的女孩快急哭了。

“是啊洪导！没有女神怎么开场？”

会议室瞬间陷入一片愁云惨雾。所有人都很清楚刘艺菲的缺席意味着什么。她不仅是预定的女神人选，更是开幕式最亮眼的压台嘉宾和宣传核心！

现在这个定海神针没了！

“别慌！”洪涛毕竟是老电视人，虽然也意外，但迅速镇定下来，“水晶那边说得很明白，档期冲突是主因。而且她经纪人说得很委婉，但意思到位了——人家现在是大银幕女演员、国际项目在身，重心跟我们电视台活动不一样了。这也是实话。”

他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现在不是慌的时候！立刻启动备选方案！我记得方案书里有提过……孙丽？”他转向旁边的副导演确认。

副导演赶紧翻开资料夹：“对对！备选方案里提过她！形象气质温柔，符合娱乐大众的口味！”

“联系孙丽团队！”洪涛立刻拍板，“语气放重点，说明这是我们金鹰节首届‘女神’的殊荣。把她的咖位往上抬！她现在是‘备选’，我们给足尊重，让她当‘正式’！”他顿了顿，“还有其他人选吗？”

“之前讨论会上还提了谢娜（多写一个备选），活泼喜庆。”一个编导小声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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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接触！尽快确定！”洪涛挥手，“散会！各自去办！”

会议室里的人呼啦全散了。洪涛独自留在偌大的会议室里，叹了口气。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他原本对请到刘艺菲这位风头正劲的全民女神充满期待，连女神出场的光影设计都想了好多版……可惜了。

上午十点，水晶影业总部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