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巴扎尔农庄

粗糙的路面以一种唐突的姿态,迎接了扎亚茨的鞋底。

将他从后座上“请”下来的,是那个戴着礼帽的男人。

他的声音试图模拟一种久经沙场的凶狠,却因过度拿捏而显得有几分滑稽,像是社区戏剧社里扮演黑帮头目的业余爱好者。

“眼睛,看着地面。身体别乱动。

任何多余的动作,都会被解读为挑衅。

我们处理挑衅的方式一向很直接。”

扎亚茨顺从地照做了。

他能感觉到对方并非在开玩笑。

但那种刻意营造的压迫感,却因为表演痕迹过重而打了折扣。

一条触感粗粝、带着尘土气息的黑布条蒙上了他的眼睛。

视野瞬间被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信息的黑暗所吞噬。

他被推搡着,脚下从平整的地面变成了松软的泥土,四周的空气也由汽车尾气的余温,转变为林地里植物根茎与湿润土壤混合的清冷气息。

他们一头扎进了林地。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行军。

扎亚茨能清晰地感知到,这支队伍的行进路线经过了精心的设计。

他们并非走在一条既定的路径上,而是在林间穿梭,频繁地、毫无预兆地变换着方向。

向左急转,再向右迂回,甚至有几次,他感觉自己几乎是在绕着一棵巨大的树木打转。

这是一种古老而有效的反追踪技巧,其目的只有一个

——彻底剥夺被俘者对方向和位置的感知能力,让他的大脑在无尽的旋转和折返中,变成一团失去坐标的浆糊。

沉默是这段旅程的主旋律。

除了脚踩在落叶与断枝上发出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几声被刻意压低的咳嗽,整支队伍仿佛是一群被施了禁言术的幽灵。

直到大约二十分钟后,队伍停下,进行了一次短暂的休整。

“等回去之后,我能先去财务那边支一笔行动经费吗?”

一个听上去很年轻,应该就是开萨博班的司机青年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哪场?”

是礼帽男的声音,简短而冷漠,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下周二,洛杉鸭河人队(Los Patos Rivermen)对阵金州谋士队(Golden State Strategists) ,西部决赛第二场。”

青年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天啊,那可是勒布朗·詹宁斯(LeBron Jennings)和斯蒂芬·柯里昂(Stephen Corleone)的对决!

你知道的,一个活着的传奇和一个改变了时代的射手,他们的每一次交锋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非常好。你可以自己去。”

对方的回应如同落入热水的冰块。

“你不去吗,丹尼尔?”

青年的语气瞬间垮了下来,带着一丝恳求,

“你不去的话,我自己一个人可申请不到预算。”

礼帽男叫丹尼尔,扎亚茨想。

没有回应。

丹尼尔似乎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远处传来了几声低沉的呼唤,像是某种约定的信号,提醒休息时间结束。

扎亚茨感觉身边两人的身体动了动。

随后,一只手再次搭上他的后背,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催促他继续这趟没有方向的旅程。

又过了大约半小时,当他脸上的黑布终于被扯下时,视野由纯粹的黑暗猛然切换到被午后阳光过滤后的斑驳光影。

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适应着光线的回归。

几秒后,当瞳孔重新聚焦,他终于看清了这群人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那景象,与他脑海中任何关于“秘密基地”的想象都相去甚远。

没有冰冷的混凝土碉堡,没有伪装成山体的巨大闸门,更没有荷枪实弹的哨兵在铁丝网后巡逻。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宁静而优雅的乡间农庄。

主体建筑是一栋两层楼高的建筑。

墙体由一种色泽温润的淡黄色石灰岩砌成,岁月在其表面留下了浅淡而均匀的痕迹。

屋顶是陡峭的四坡屋顶,覆盖着一层层鱼鳞状的、深灰色的石板瓦。

几扇通往二楼的窄窗外,探出线条优美的黑色熟铁朱丽叶阳台,上面空无一物,却凭空增添了几分罗曼蒂克的想象。

别墅周围,是大片的果树林,苹果、樱桃、梨树……枝叶繁茂,构成了一道绿色的天然屏障。

一道由白色木板条构成的低矮篱笆,松散地环绕着整个庄园的核心区域。

篱笆内,能看到几张漆成白色的木制野餐桌和配套的长椅,随意地摆放在草坪上。

远处,甚至还有一个人工湖的轮廓,只是池水呈现一种无人打理的浑浊绿色,水面上漂浮着几片落叶,像一潭被遗忘的、镶嵌着蓝宝石边框的睡莲池。

整个庄园,唯一能与“暴力组织”扯上关系的,或许只有远处仓库旁开辟出的一片简易靶场。

几个严重损毁的人形靶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旁边的一个开放式枪架上,挂着几支保养得当的枪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