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以撒已经清醒了。
或者说,意识的残片正在艰难地试图重新拼凑
莱拉奇形长剑喷吐的焰浪,在他异变的躯体上留下了烙印。
灼痛感远没有想象中那般撕心裂肺——并非痛苦减轻,而是这副崭新的躯壳,对“痛觉”的解读方式已然发生了根本性的偏离。
上一秒,他还是那个在卧室内饮下最后一管暗红色药剂的以撒·罗森伯格,意识正沉入无光的深海。
下一秒,周遭的景象骤然切换:
潮湿的泥土,摇曳的棕榈,以及圣巴特岛野外旅游区那经过人工修饰的“自然风光”。
剧痛,以及脑海中如警钟般轰鸣的危机感,驱动着他庞大的身躯。
没有思考,只有本能。
他猛地转身,四肢并用,以一种与这狰狞外表极不相称的敏捷,向着密林深处狂奔。
每一步都深陷泥泞,呼吸喷出灼热的白汽。
身后,两道闪烁着金属质感的身影紧追不舍。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他们,这种感知并非通过视觉或听觉,而是一种更为原始、更为直接的领域感应。
他们像经验丰富的牧人驱赶迷途的羔羊,或者说,是等待宰杀的牲畜。
每当他试图偏离既定的逃亡路线,闪着冷硬光泽的刀刃便会化作致命的流星,撕裂雨幕,落在他身侧,激起一片泥土与断裂的枝叶;
又或者,如高压焊枪切割般的炽热焰浪,会以刁钻的角度封锁他的去路。
他的意识在逐渐凝聚,仿佛暴风雨中艰难升起的残月。
体内的燥热与狂暴依旧如岩浆般翻涌。一种难以言喻的隔阂感,像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了他对周遭世界的认知,也让他无法恢复那种属于“人类”的、条理分明的思考方式。
等等……人类?
这个词,这个疑问,瞬间攫取了他的思绪。
他现在,还是“人类”吗?
无需镜子,也无需停下脚步仔细检视。
仅仅是身体内部传来的、那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与沉重感,以及皮肤——或者说鳞甲——上传来的、雨水敲击的触感,都清晰地昭示着一个事实:
他与曾经那个名为“以撒·罗森伯格”的个体,在形态上已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
浓密的毛发覆盖着大部分躯体,指尖(如果那还能被称为手指的话)生长出锐利的爪牙,背后那对遮天蔽日的肉翼每一次扇动都带起强烈的气流与浓郁的血腥气。
诡异的是,直到此刻,他才对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产生了一丝“不适感”。
在此之前,他仿佛天生就该是这副模样——奔跑、咆哮、感受着原始的力量在血脉中奔腾,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而然,如同呼吸一般。
他猛地停下脚步,泥水四溅。
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要开口,要解释,要告诉那两个追逐者,他并非一头只知杀戮的野兽。
他拥有以撒·罗森伯格的记忆,拥有属于人类的智慧与理性!
然而,当他张开那布满獠牙的巨口,试图发出清晰的音节时,从喉咙深处喷涌而出的,却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充满了原始威吓与暴虐杀意的咆哮!
“吼——!!!”
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将四周的雨水都震得向外扩散。
胸腔剧烈地起伏、震颤,狂风夹杂着雨滴灌入口腔,带来一种奇异的清凉感。
没有人类的语言,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但就在这震耳欲聋的咆哮之后,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情感冲动,却如同温暖的潜流般涌遍全身——解脱,明悟,甚至带着一些……
安心与信服。
“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了。”
“他们会明白的。”
这两个念头,神启般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明悟”,两道追击的身影也确实改变了策略。
右侧,充满了工业暴力美学的战甲——Epsilon-212,在象征性地挥舞了几下手臂上狭长的合金刀刃,划出几道在雨幕中格外显眼的寒光后,便迅速后撤,拉开了一段安全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