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之意那句“我们也不贪心,给点钱就行”,说得理直气壮,仿佛不是在向一位深不可测、掌控他们生死的神秘人物索要钱财,而是在菜市场讨价还价,让对方搭两根葱。
傅管家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侍奉“先生”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卑躬屈膝的,有战战兢兢的,有故作清高的,却从未见过如此……混不吝且反客为主的。她似乎完全没将自己置于“阶下囚”或“受助者”的位置,反而更像是一个正在评估合作方诚意的合伙人。
他深深看了盛之意一眼,那双总是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探究。几秒的沉默后,他微微躬身,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盛小姐的需求,我会如实转达给先生。”
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留下一个充满悬念的尾巴,他便再次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房间内,朱霆眉头紧锁,看向盛之意:“你太冒险了。” 他深知那位“先生”的可怕,如此直接的索求,无异于与虎谋皮。
盛之意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手指摩挲着那枚温润的玉石印章,眼神晶亮:“怕什么?他既然想投资,就得拿出真金白银。空头支票和几张破纸,就想让老娘给他当马前卒?想得美!” 她嗤笑一声,“这叫验资,懂不懂?看看他到底有多大诚意,也看看咱们在他心里,到底值个什么价码。”
她这番歪理,听得朱霆一时语塞,仔细一想,竟有几分道理。在这种绝对的力量悬殊下,示弱哀求毫无意义,反而这种带着棱角的、展现自身价值的姿态,或许更能引起对方的兴趣,赢得一丝喘息的空间。
“后妈,”朱大宝仰着小脸,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担忧,“那个人……会给我们钱吗?”
盛之意咧嘴一笑,揉了揉他的脑袋(手法依旧粗鲁):“给不给,咱们都得做好准备。老大,去,把地图再拿来我看看。”
接下来的半天,盛之意完全沉浸在那张绢布地图和一堆地契文件中。她指挥着朱大宝帮她展开地图,让朱二宝按照她的指示,将不同地块的地契分门别类,连朱小宝都被分配了“抱着印章别弄丢”的重要任务。三个孩子在她这种“土匪窝分工”般的指挥下,竟然也忙得团团转,暂时忘却了身处环境的压抑。
朱霆靠在床上,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灯光在她浓密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紧抿的唇线透着执拗和认真。她时而用手指在地图上比划测量,时而对着地契上的条款蹙眉思索,那副煞有介事、仿佛下一秒就要指点江山的模样,竟让他有些移不开眼。他发现自己开始习惯,甚至有些欣赏她这种无论在何种逆境下都能迅速找到支点、并试图撬动地球的疯狂劲儿。
约莫傍晚时分,傅管家去而复返。
这次,他手里没有拿任何盒子,而是直接递过来一张薄薄的、印着某家银行字样的存单。
“盛小姐,朱厂长,”傅管家的笑容似乎比之前真切了那么一丝丝,或者说,是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意味,“先生说了,盛小姐是爽快人,他亦不喜拖沓。这是五万元现金存单,凭此单和印章,可在省城任何一家该银行支行支取。算是给盛小姐的……‘启动资金’。”
五万!
在这个工人月薪几十块的年代,这无疑是一笔真正的巨款!
连朱霆都微微动容。他当厂长,管着几百号人,一年的厂子利润刨去各项开支,能剩下的流动资金也不过这个数。那位“先生”,出手竟如此阔绰!
盛之意心中也是猛地一跳,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她慢悠悠地接过那张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存单,指尖在上面弹了弹,仿佛只是收到了一张普通的纸条。她甚至没有露出惊喜的表情,只是挑了挑眉,语气带着点勉为其难的满意:
“还行吧,马马虎虎,够前期折腾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