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兵里有个叫赵成的,是个吹号兵,嘴皮子利索,总爱给苏叶讲军营的事。他说苏叶的眼睛像龙河的水,看着清浅,底下藏着劲儿;说她熬的药汤虽苦,喝下去心里却暖烘烘的,比军里的烧酒还能壮胆。

苏叶只是笑笑,把他没吹完的号管拿去,用艾草水擦干净——那号管上沾着不少血渍,是上次冲锋时,一颗子弹擦着号管飞过去,溅上的。

变故发生在五月初七。那天雨下得特别大,砸在药铺的铁皮顶上,“噼啪”响得像放鞭炮。赵成突然跑进来,浑身是泥,说黄金山炮台快守不住了,日军的军舰就在港口外,炮口对着城里。

“苏姑娘,你快走吧!”赵成急得直搓手,“他们说……要屠城……”

苏叶没动,只是把药柜里的伤药都装进布袋:“我走了,这些伤兵怎么办?”

“可你……”

“我爹埋在东鸡冠山,我走了,谁给他上坟?”苏叶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你快去吧,告诉弟兄们,我这还有些止血的草药,要就来拿。”

赵成咬了咬牙,对着苏叶鞠了个躬,转身冲进雨里。他的号落在了药铺,黄铜的号嘴在昏暗里闪着光。

傍晚时,枪声突然密得像爆豆。苏叶把伤兵都藏进地窖,自己守在前堂,手里攥着把剪刀——那是她爹给她防身用的,磨得很锋利。

日军冲进来时,她正坐在药柜前,给一尊瓷观音像擦灰。领头的军官指着她,叽里呱啦说了些什么,刺刀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苏叶没怕,只是指了指后院的药棚,那里还晾着不少草药,有专治外伤的接骨木,还有安神的夜交藤。

或许是草药的味道救了她。日军没杀她,只是抢走了药铺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还把她的药篓劈了当柴烧。临走时,一个士兵踢翻了她的药碾子,铜制的碾槽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那支艾蒿簪子旁边。

地窖里的伤兵听见外面没了动静,才敢爬出来。他们看着一片狼藉的药铺,都红了眼。苏叶却蹲下身,捡起那支艾蒿簪子,吹了吹上面的灰,重新插回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