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明白,爹为啥说石碾不能空转。这盘碾子,怕是早就成了邪祟的“食盆”。
夜里,雨还在下。老马爷没睡,坐在磨坊门口,手里攥着那半截布鞋,烟袋锅里的火明明灭灭。他想起妞妞出事前,总爱来磨坊玩,围着石碾转圈,喊他“马爷爷”,声音脆生生的。
“是我没看好你啊……”他对着石碾喃喃自语,老泪顺着皱纹往下淌。
后半夜,磨坊里又传来“咕噜咕噜”的响声。老马爷站起身,这次没拿扁担,手里攥着把磨得锋利的凿子——他要弄明白,这石碾底下到底藏着啥东西。
他推开磨坊的门,里面漆黑一片,只有石碾转动的声音在响。他点燃油灯,照亮碾盘,盘面上空荡荡的,可那些花纹却在蠕动,像是活的虫子。
他走到石碾旁,举起凿子,对着花纹最清晰的地方狠狠砸下去!
“咔嚓”一声,石碾的表层裂开道缝,暗红色的液体从缝里涌出来,带着浓烈的腥臭味。石碾转动的声音停了,磨坊里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是无数个小孩在哭。
老马爷不管不顾,继续用凿子砸,直到石碾盘裂开个大洞。洞里面没有骨头渣,只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像是头发,又像是烂泥,不停地蠕动着,发出“滋滋”的响声。
“原来是你在作祟!”老马爷认出这东西,是他小时候在磨坊墙角见过的“阴苔”,黑黢黢的,专在潮湿的地方生长,老一辈人说,这东西吸了太多死人的怨气,会成精害人。
他想起爹生前留下的一瓶黑狗血,赶紧从墙角翻出来,拔开塞子就往洞里倒。黑狗血落在那团东西上,发出“滋啦”的响声,冒出白烟。那东西剧烈地扭动起来,尖叫着往石碾深处缩去。
老马爷没给它机会,把带来的艾草点燃,扔进洞里。艾草燃起大火,把那团东西裹在里面,烧得噼啪作响,尖叫声渐渐变成了呜咽,最后彻底没了声息。
火灭了之后,洞里只剩下一堆灰烬。石碾盘上的花纹也跟着消失了,露出青石原本的颜色,干干净净的,像是从未有过那些诡异的图案。
第二天,雨停了。村里人发现老马爷倒在磨坊里,手里还攥着那把凿子,已经没了气息,脸上却带着解脱的笑。石碾盘裂开个大洞,洞里的灰烬被风吹散,露出底下的黄土。
王寡妇来磨坊时,抱着老马爷的尸体哭了半天。她在石碾旁挖了个坑,把老马爷埋了——他守了一辈子磨坊,也该在这儿歇歇了。
后来,村里又请了个磨倌,可新磨倌总说夜里听见小孩哭,没干仨月就走了。没人再敢用那盘石碾,老磨坊渐渐荒了,石碾上长满了青苔,像是被岁月遗忘的伤疤。
只有王寡妇,每年芒种这天,都会来磨坊看看,给老马爷的坟烧点纸,也给石碾上撒把新收的麦子。她说,马爷是好人,妞妞在那边,有马爷照着,不会再受欺负了。
风吹过老磨坊的窗棂,呜呜咽咽的,像是有人在哼着不成调的童谣。黑土地上的麦子一茬茬地熟,却再也没转起来,只把那些关于守护与救赎的故事,藏在了裂开的石缝里,在雨打风吹中,慢慢沉淀成时光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