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对了。”清玄道长叹了口气,“那木人里的头发,就是你那早夭的姑奶的。当年你奶奶心疼女儿,又怕她在阴间受欺负,就请了个懂巫术的,做了这木人藏在烟囱里,想让窑神爷照着点。可没成想,这木人沾了太多烟火气,又带着枉死的怨气,时间久了,竟成了邪祟。”
陈满囤听得目瞪口呆:“那……那烟囱里的响声,还有今天的怪事……”
“是她在闹。”清玄道长说,“你们要拆烟囱,等于毁了她的安身之所,她能乐意吗?你儿子的伤,也是她弄的,想给你们个警告。”
“那咋办啊?”陈满囤急得直跺脚,“总不能让她一直闹下去吧?”
“解铃还须系铃人。”清玄道长取出三张黄符,“你回去后,把那木人取出来,用柚子叶水洗净,再请个木匠,给木人刻个牌位,供奉在窑房里。然后在你姑奶的坟前烧些纸钱,告诉她,陈家子孙没忘了她,以后每年都给她上坟。最重要的是,这烟囱不能拆,得留着给她遮风挡雨。”
陈满囤千恩万谢地拿着符回了家。按照清玄道长的嘱咐,他把木人洗净,又请木匠做了个小小的牌位,写上“陈门李氏之位”,供奉在窑房的香案上。他还带着陈石头,在当年埋姑奶的角落烧了纸钱,磕了三个头。
说也奇怪,做完这些事,陈石头的脚伤当天就不疼了,没过三天就好了利索。而那座老烟囱,再也没出过怪事,夜里也听不到“咔哒”声了。
县上的人听说陈家窑拆不了,起初很不高兴,后来不知怎么就改了主意,另找了地方烧砖。有人说是清玄道长打了招呼,也有人说,是县太爷夜里做了噩梦,梦见个穿红布衫的小女孩指着他骂,吓得他再也不敢提拆窑的事。
陈满囤依旧守着那座老窑,只是不再烧砖卖钱,每天都往窑房里的香案上供些点心水果,逢年过节还会给那个小木人牌位磕个头。
陈石头问他:“爹,姑奶真的会在烟囱里看着咱们吗?”
陈满囤望着那座在夕阳下泛着微光的烟囱,缓缓点头:“不管在不在,她都是陈家的人。这烟囱立了三代,早就不是堆砖头了,是咱陈家的根。根在,家就在。”
后来,陈家窑成了十里八乡的稀罕地。没人再敢打拆窑的主意,甚至有产妇难产、孩子夜哭,都会来窑房里烧炷香,求那个穿红布衫的“小姑奶奶”保佑。据说还挺灵验,久而久之,窑房里的香案前,竟常年不断香火。
陈满囤活到八十岁才去世,临终前他拉着陈石头的手说:“那烟囱……要好好修着,别让它塌了。咱陈家的人,得守着它。”
陈石头记着爹的话,后来真的把老窑修葺一新,还在烟囱周围种了圈槐树。每年春天,槐花开得雪白,风吹过,花瓣落在烟囱顶上,像是给那个藏在里面的故事,盖上了层温柔的被子。
黑土地上的风,依旧年复一年地吹过窑场,带着烟火的气息,也带着血脉的牵绊。而那座老烟囱,就像个沉默的老者,守着陈家的故事,也守着这片土地上,那些关于亲情与敬畏的秘密,在岁月里,静静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