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间,水泡子、村落、小桥、老头,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马六发现自己瘫坐在荒草甸子里,离那片老坟圈子只有几步之遥!他下半身湿透,沾满了冰冷的泥浆,鞋子也丢了一只。刚才那恐怖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但他舌尖的剧痛和满嘴的血腥味,以及那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都在提醒他,刚才的经历是何等真实。

马六连滚带爬地跑回洼子店,敲开屯里最见多识广的吴老狗家的门。他脸色惨白,语无伦次地把经历说了一遍。吴老狗听完,抽了一口旱烟,幽幽地说:“你小子命大!那是‘鬼市’,也叫‘阴阳界’!是那些淹死鬼、孤魂野鬼聚在一起,幻化出来迷惑活人的地方。那提灯笼的老鬼,是专门引路的‘夜游神’,你要是跟着他过了那桥,就再也回不来了,魂魄就得留在那边,肉身就得烂在这边的水泡子里!”

吴老狗告诉马六,他遇到的那个水泡子,很可能就是很多年前,嫩江发大水时淹掉的一个小村子的旧址,那些鬼魂怨气不散,时常出来作祟。马六平时嘴贱,不信邪,阳气又因为酗酒而衰弱,所以最容易招惹这些东西。

“你那口血,算是救了你一命。不过,你沾了那地方的阴气和怨气,怕是没那么容易摆脱。”吴老狗叹了口气。

果然,马六回到自家那破茅屋后,就一病不起。他整日高烧不退,胡话连篇,一会儿喊“别抓我”,一会儿又盯着空屋子傻笑,说“有酒,嘿嘿,有酒”。他的身体也迅速垮了下去,眼窝深陷,皮肤变得青灰,散发出一种类似水腥和腐烂的怪味儿。

洼子店的人请了郎中,也偷偷请过会看癔病的老太太,都束手无策。马六的病越来越重,不到一个月,人就没了。死的时候,瘦得皮包骨头,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恐惧,仿佛死前又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据说,在马六头七的那天晚上,有起夜的人看到,屯子西头的荒草甸子里,又飘起了那蓝汪汪的“鬼灯笼”,不止一个,而是好几个,晃晃悠悠的,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自此以后,“鬼灯笼”的传说在洼子店乃至更广的区域流传开来。老辈人教育后生,走夜路,尤其是荒郊野外,如果看到不明不白的亮光,千万别好奇,赶紧绕道走。若是那光跟着你,你就骂,大声骂,越凶越好,或者学马六那样咬破舌尖(但最好是真童子),再不然就撒尿(这也是至阳之物),总之不能服软,更不能跟着走。

而马六的遭遇,也成了一个血淋淋的教训——对这茫茫黑夜,对那未知的世界,你可以不信,但不可不敬。有些界限,活人永远不该跨越,有些“灯笼”,也永远不该去追寻。 那幽幽的蓝光,或许至今仍在某些荒僻之地游荡,等待着下一个迷失方向的、或是像马六一样不信邪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