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高远直起腰时,额角沾了片被晨露打湿的银杏叶。
他没擦,也没回头,就那么慢慢往操场外走,背影比来时轻了些,像卸下了副看不见的甲胄。
王教官的办公室飘着茉莉花茶的香气。
林枫盯着他推过来的文件,封皮上“青州大学学生监督委员会心理关怀组”几个字烫得他眼睛发疼。
“校方想让高远当组长。”王教官摘下军帽,指节敲了敲文件,“他提了个条件——404必须参与。”
“他不怕我们拆台?”林枫脱口而出。
上学期为了查寝评分,404和作为纪律委员的高远差点吵到辅导员办公室,张野甚至在公告栏贴过“纪律委员的心是花岗岩做的吗”的匿名诗。
王教官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朵花:“他说,‘他们懂怎么让人心动,而不是服从’。”他端起茶杯抿了口,水汽模糊了镜片,“小林,你那天追垃圾袋的样子,我在监控里看了三遍。你跑得歪歪扭扭,鞋都飞了,可捡回袋子时,你蹲在地上把被雨水泡烂的宣传单一张张理平——知道我当时怎么想吗?”
林枫没说话,喉结动了动。
“我想起自己当新兵时,班长让我们把被风刮跑的训练大纲追回来。”王教官放下杯子,“那时我也跑丢了鞋,捡回来后蹲在泥里一张张擦,班长骂我傻,说反正要重印。可后来他偷偷把那些皱巴巴的纸收进抽屉,退休时跟我说,‘最金贵的从来不是本子上的字,是有人愿意为它弯腰’。”
办公室的挂钟“滴答”走了半圈。
林枫伸手按住文件,纸页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我以顾问身份参与,但我们不站台,只提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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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王教官拍了拍他肩膀,力度像拍自家小子,“下周三下午两点,第二会议室,筹备会。”
筹备会当天,第二会议室的百叶窗没拉严,斜斜的光条落在会议桌上,把“心理关怀组第一次筹备会”的横幅切得七零八落。
高远进门时,林枫正帮陈默摆投影仪,抬头就撞进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但这次,那里面没有从前的冷硬,倒像口刚被搅过的潭水,荡着细碎的光。
他穿了件普通的藏蓝运动服,没戴那枚总别在左胸的“学生标兵”徽章。
经过林枫身边时,他停住脚,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飞什么:“那天的纸条……是谁写的?”
林枫想起上周三晚自习后,他抱着个纸箱站在二教门口,纸箱上用马克笔写着“给高远的话”。
路过的学生有的停步,有的犹豫,最后陆陆续续往里塞纸条——有打印的,有手写的,甚至有张画着歪扭笑脸的便利贴。
“很多人写的。”他说,“包括你没注意过的人。”
高远喉结动了动,没再问。
他走到主位坐下,翻开笔记本时,林枫瞥见内页边缘画着些歪扭的简笔画:操场、公告栏、一盆绿萝。
会议进行到半小时,高远推了推眼镜:“第一个项目,我想做‘匿名树洞信箱升级版——不说也没关系’。”他点开PPT,屏幕上出现张手绘示意图,“允许学生投递空白信封,志愿者每周三晚在操场焚烧,灰烬埋进香樟树下——象征被接纳的沉默。”
林枫指尖敲了敲桌面:“可以加个‘夜间陪伴巡逻’。”他想起上周四凌晨两点,张野发烧,自己扶着他去校医院,路灯下影子拉得老长,“志愿者晚自习后在教学楼门口待命,陪独行者回寝。”
“巡逻者不说话。”高远突然接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边缘的绿萝画,“只走一段路。”
会议室静了两秒。